王靖宗請了三天假,到了最後這一天,獾奴送他到沈府後門。
臨走前,獾奴對王靖宗說:“等雛六一回,我就來接你。”
王靖宗卷起袖子,将車闆上的東西拎在手中,道:“劉二那批鐵器,你盯着點,完工就立刻讓人給我傳信。”
劉二:“行,放心吧。”
兄弟兩潇灑告别,分頭行動。
回到馬廄,王靖宗先去看看自己養的那幾匹馬,發現沒有問題後,回到自己的住處,收拾屋子。
将一盆髒水潑出門外時,同是下人房的兩名家仆馬夫也回來了。
一人眼睛一歪,假裝沒看見,另一人對他有些犯怵,客套了兩句話:“你走的巧,五娘子來尋你,你不在。”
王靖宗記得五娘子,一個小丫頭。
“可有說什麼事?”
這事可不好說。
馬夫道:“探視白泥呢,你也真是的,這個時候告假,五娘子最得寵,要是在五娘子面前露幾次臉,能得她幾句好話,說不定就能留在府裡當差了,你不是想留在府裡嗎?”
就是說,沒事。
另一個人未走,眼睛偷偷地注視着王靖宗。
王靖宗拍了拍身上的水漬,道:“白泥是你們在照顧,我隻是搭了把手,有功勞也是你們的,獎賞我不要。”
說完,客氣點頭,道:“我還有事,你們忙。”擰着空盆,轉身進屋。
屋外傳來幾聲激憤,王靖宗當耳邊風,吹過就散。
待東西收拾差不多,又在馬場上跑了一圈,暮色降臨,才踏着星辰回到屋裡,帶上獾奴硬塞過來的兩條幹魚,去往上房管家處。
仲夏時節,天黑得晚,管家洗了腳,就準備鑽進被窩休息。
聽到小厮來禀告阿豨來了,手上動作微頓,須臾,讓小厮喚人進來,折身将架子上的外衫套在身上。
“風管家,家裡備了點幹貨,讓您嘗嘗鮮。”王靖宗将幹魚放在桌上,動作十分自然。
風伯看了眼幹魚,是兩條大烏鳢,身形肥碩,色澤幹黃恰到好處,無論是清蒸還是紅燒,都是一道美味。
“客氣了,幾時回來的?”風伯請他在案前坐下。
上次原是說等雛六回來,他再回家詢問那檔子事,誰曾想,他母親生病,告假三日,這麼快回來,想來事情也已經有了定論。
王靖宗道:“巳時三刻回來的,知道你忙,先将馬廄的事做完了才來的。”
按照那日之言,今日回來,就要給風管家答複。
正待說,“上次風管家所言——”
卻見風伯擡手,笑了笑道:“上次是我多嘴,像你這般人物,不愁混不到一口飯吃,留在府裡為奴,實在屈才了。”
“話就當我沒說,等雛六回來,你就出府,該做什麼繼續做什麼,若府裡以後有什麼需要,再請你幫忙,當然,你若是有什麼困難,找我風伯,我風伯也定當助你。”
王靖宗:“......
那日風伯可完全不是這個意思,直覺告訴王靖宗,有事。
是誰?
王靖宗面上不顯,回應道:“說得哪裡話,風伯對我有知遇之恩,隻要你開口,在下定當不辭。”
風伯心道,年輕人,定力不錯。
從那兩條躺闆闆的大烏鳢就能看出,他應該是要答應的。
可惜了,偏偏招惹沈家的女娘,沈家雖是武宗,對女兒家管束不嚴,婚姻之事講究男女自由,但絕不允許宵小惦記,壞了枝繁葉茂下的根基。
王靖宗又說了幾句場面話,殺退回來。
簡單洗漱之後,就躺到了床上,屋裡漆黑一片,他睜着眼睛,半宿沒睡着。
将重生醒來之後的事全部在腦海裡過了一遍,确定自己沒有犯錯,不足以在這短短三日就叫人拿了把柄送到風管家面前趕人。
那是什麼原因呢?
想了一遍沒想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反正他已經決定要走。
隻是,還是有些遺憾,這裡是她曾經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離開了這裡,從此以後,就真的與她再無瓜幹系了。
雖然已經下了決心,但真到了這一刻,身體上的頓感才漸漸消失,心頭漫上濃濃的不舍。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在側門見面,醒來之後,第一次正眼對上,與及笄那日的嬌俏靈動不同,那日的她,眉眼沉靜,舉步優雅,舉止之間,矜持高貴。
睡着之前,他心想。
女孩子的及笄禮果真不同凡響,一夜之間長大許多,更像她後來成親嫁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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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檸得知王靖宗休假回來,耐着性子等了一天,得知他昨夜去了管家處,風伯還收下了他兩條幹貨,心中竊喜。
待用過早膳,各房無事,在回管家處的路上攔下風伯。
風伯毫不意外,将早就備好的說詞講了出來。
他義正言辭:“老奴已經查過,這阿豨家中上有卧病在床的母親,下有一個侄兒,兄嫂是個厚道人,開了一家書舍,但他嫂子今年懷孕,且是雙胎,養着三個孩子,這一家老小,養活不易,全靠他掙錢維持,我尋思,這要是讓他進了府裡來,他父母定是不願。”
沈青檸思索道:“我們沈家也有雇傭,不必讓他簽賣身契,簽了協議,按月付給他饷銀,他家裡人定會答應。”
風伯:“但他自己不願意。”
沈青檸疑了,“為什麼?”
風伯:“個人私事,五娘子莫問了。”
沈青檸:“不問清楚,那他不進府,效忠别人怎麼辦?”
風伯:“這個五娘子不必擔心,在進府之前,他就是孑然一身,并不曾效忠旁人,這離府之後,亦當不會再投靠其他門戶。”
沈青檸牙龈咬碎,看出了風伯的用意。
半響才道:“行吧,你好自為之。”
一轉頭,去了碧玉軒。
沈甯溪已經将曲譜編好,交到攬月手中,叮囑路上小心,就隻見沈青檸從廊檐下進了外屋。
沈甯溪給攬月遞了個眼神,攬月退出去,經過外屋時,向沈青檸屈膝行禮。
沈青檸看到攬月手中信箋,知道裡面是什麼,頓時心裡不是滋味,四姊姊婚事如願以償,怎麼自己的婚事就這麼難?
一介布衣,竟比那袁氏還難搞定!
“四姊姊,這次你可得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