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靖宗嘴角微扯,須臾,問道:“不謝,以後後廚就歸你管,你去看看後廚,有什麼需要盡管說。”
獾奴不想動,指個方向,“後廚就在那,你自己去行吧?”
花不謝很單純,聞言,大聲道:“放心,我認得路。”
還挺憨的。
待人影消失在布簾後,獾奴就看向王靖宗,目光認真:“這傻愣子是誰?你從哪裡弄來的?”
王靖宗給他倒了杯水,面對這種情況,他毫無意外。
在前世,兩人第一次見面就打了一架,這次還算好的,沒動手。
王靖宗:“你上次說的不錯,你叔是個異類。他借着遊山玩水的名義,慣常勾結山賊,做見不得人的勾當,不然你以為,他連一幅字畫都難賣出去的人,如何養家糊口?”
獾奴震驚了。
指着後廚的方向,“這個,是山賊?”
仔細想想,倒是真有那麼幾分可信。
王靖宗颔首,“他老人家年輕的時候,和山賊做交易,專門給山裡售賣消息,哪家有錢,何時何地經過赤霞山,哪些是良民,正經的商販,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他們,他們負責下山,去搶過路商。”
獾奴驚:“劫富濟貧?”
王靖宗點頭,又道:“花叔是我爹好友,山裡窮,有的吃就不錯,穿的用的沒那麼多講究,回頭你帶他置辦幾件衣服,收拾一下。”
他從腰包裡掏出一袋碎銀,放在獾奴面前。
獾奴推辭不收。
就在這時,花不謝從後廚回來了,道:“我看不缺啥,不過,咱能去山裡挖些野菜當佐料嗎?你買的那些佐料,我都沒用過,還得再看味道,我就喜歡用我常用的。”
獾奴看向王靖宗,太危險了,他們身份敏感,到現在還有人在後面跟蹤,怎麼能随意上山?
王靖宗亦有同樣顧慮,他沉吟片刻,道:“在山腳行動可以,以後你就是普通的大廚,若是被人發現,就說是去打獵。”
花不謝高興地咧嘴,“那我把野菜先搗鼓搗鼓,等開業了,就能拿出來用。”
“先不急,”王靖宗制止了花不謝,又将銀子推向獾奴,道:“你先去一趟揚州,揚州褚家手裡有一批鐵器,想辦法弄回來。”
獾奴一驚。
這是能當着憨憨的面說的?再一看,憨憨滿臉憨相,一點沒有聽到重大信息應當震驚的自覺。
鎮定下來,獾奴才問道:“是什麼鐵器?”
王靖宗:“褚家在江州有人,從戰場上弄回殘舊的鐵器,準備以舊翻新,我要的就是這批舊鐵。”
江州一直在打戰,死傷無數,活下來的寥寥無幾,還不如死的多。
一場戰役打完,戰場上剩下最多的不是傷員屍體,而是兵器。
許多私販因此有了發财的出路,勾結正規軍,偷走戰場上的那些殘破銅鐵,再回爐重造,造好的新鐵器販賣給那些有着一腔熱血的義軍,大賺一筆。
如今天下到處是戰亂,皇家早就對銅鐵失去掌控,就算地方官員知道當地有私販,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知道下一刻,胡人會不會就打到家門口?有這股義軍在,說不定還能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
揚州的義軍首領與揚州州牧是拜把子弟兄,褚家是江南首富,一個走私供貨,一個購貨禦敵,一個喬裝遮掩,三家一拍即合,既賺錢,又保性命。
前世,花不謝的老爹收到揚州義軍首領的信箋,邀請一起合作,共同禦敵,花老爹送信告訴王靖宗,王靖宗尋兄弟暗查一番,知道這裡的門道。
後來親自去會了會這樁褚家的生意,意外認識褚姚氏,進而得知了沈甯溪的身世。
這次,王靖宗不能親自去揚州收繳這股兵器,就隻能讓弟兄代替他前往。
前因後果,王靖宗和盤托出,最後道:“有了這些殘鐵,再等酒肆開張營業,從山裡叫一些弟兄到酒肆幫忙。等生意好些之後,咱們帶着酒肆的生意,北上落腳,一路就有了名頭。”
獾奴驚歎:“你都想到這麼遠了?”
“行,就按你說的辦,揚州這邊你再和我說說,我一定給你拿下。”
聽完大緻的北上計劃,獾奴沒有一絲退怯,反而摩拳擦掌,蠢蠢欲試。
花不謝臉上也沒有膽怯,一副信賴的樣子。
王靖宗看了二人,眼裡流露出欣慰的表情,開始将前世在揚州的經曆說了一遍,當然,除了遇到褚姚氏那段不說。
當說到“拿完殘鐵後,一定不要走陸路,沿着江水順流而下,到了函縣轉陸路回來”時,花不謝打斷了二人,說道:“後面我知道了,到時候讓我爹帶着人在函縣接應,那個,你們餓了吧?我去做飯。”
獾奴看了眼外面的天,這才發現時候不早了,對王靖宗說道:“我直接去外面買回來吃?”
誰知花不謝聽完眼睛一瞪,拉住獾奴,“外面吃的太貴,你等着,我下碗面給你們吃,很快的。”
他的聲音憨厚純真,語氣裡飽含固執,獾奴瞅了眼胳膊上鐵鉗一般的肥厚大掌,掙了掙,沒掙脫。
王靖宗臉上難得露出些許笑意,對獾奴說道:“正好嘗嘗不謝的手藝。”
花不謝得到肯定,歡快地去後廚忙活,獾奴揉了揉胳膊,朝着後廚喊聲:“快點,他的事耽誤不得。”
要是耽誤了沈娘子出行,可怎麼得了?
王靖宗接着方才未說完的話繼續說,花不謝沒有誇張,等王靖宗說完後續,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三碗香噴噴的臊肉面端上來了。
臊子肉肥瘦相間,肉末剁得很細很均勻,和着面湯,再在上面撒幾點青蔥,飄香四溢。
才聞到香味,就覺得口舌生津,忍不住嘗一口。
花不謝一臉期待地看着王靖宗,王靖宗很給面子,撈起一大口往嘴裡送,哧溜一聲,瞬間下了肚,不由得豎起大拇指,“得了伯父的真傳,還是當年的味。”
花不謝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埋頭開吃。
獾奴哼笑,一碗面而已,沒吃過肉的憨憨!
用竹箸夾起幾根,送進嘴,頓時一愣。
真香!
沒想到吃起來比聞着還香!
獾奴不可置信,再嘗一口,香!再嘗一口!
飯桌上安靜地隻聽到哧溜聲。
不一會兒,王靖宗兩碗下肚。
獾奴晚了一步,隻加了最後半碗。
吃了一碗半的獾奴,摸着半圓的肚子,滿臉幽怨地看着王靖宗,“你故意的。”
王靖宗笑:“你還有機會,接下來,不謝就交給你了,替我照顧好他。”
獾奴精神一振,“保證不負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