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應蕭擡頭,認真看着應臨,“去年我拿下那場競标賽冠軍的時候,我就認真跟你們說過,我想為達納車隊試車,想成為一名正式的方程式賽車手。”
說到這兒,他的語氣微諷,“否定我的時候,你不也從來不跟我商量。”
應臨:“你是在責怪我嗎。”
應蕭把頭昂開。
應臨看着他這副繼續多說的倔模樣,一口氣哽在心口不上不下。
他心理暗示自己冷靜下來,認真跟兒子談談,于是書房裡驟然變得沉寂,應臨認真注視着眼前身形跟他一樣高大,初具男人模樣的兒子,漸漸冷靜下來。
應臨是應家長子,跟妻子馮燕是兩家強強聯合,二人是在相處中逐漸産生的感情。應蕭是二人的獨子,更是應家最小的孩子,被所有人愛着,縱使嚴厲如應臨,實際上也很愛兒子。
但有時候應臨對應蕭無可奈何也是真的。
“你還記得在你十一歲的時候,你爺爺曾經把你送進部隊的事嗎?”
應臨先打破沉默。
當然記得,應蕭記得再清楚不過。
那段經曆至今讓他印象深刻。
“你從小就不是個聽話的孩子,愛撒嬌,沒耐心。你母親讓你學習書法、鋼琴,希望你能沉下心來,你表面上答應得好好的,但是你每回都很不樂意,不是嗎?”
應蕭相貌好,性格開朗,從小到大被衆星捧月,招人喜歡,但實際上是個很沒耐心的性子。他的愛好廣泛,喜歡的事物很多,不管樂意不樂意,但每回都是用了心去學習的。
然而這并改不了應蕭骨子裡的漫不經心,并不怎麼把别人放心上。
為了磨一磨小孫子這性子,應正祥曾經不顧妻子和兒媳的反對,特意把孫子丢進了部隊。
人的确有很大變化。
應蕭打架變得更兇狠,也學會了隐藏自己的真實情緒和鋒芒。
但他依舊是那個應蕭。
“你需要多長時間?”
應蕭聞言擡頭。
“三年?五年,還是八年……我可以同意你去英國訓練。但是應蕭,把你人生的黃金時間浪費在這種事上,等你玩夠的時候再丢開,這未免太過愚蠢。”
應臨的話很直白,還帶着不經意流出的上位者的輕蔑。
應蕭突然就笑了,他的身體一下就放松下來,臉上的神情說不上惱怒還是冷淡,“那怎麼做才不算愚蠢?”
應臨眉頭蹙起,對應蕭的口吻不滿。
“聽你的話,每一步好好按你的計劃走?那很抱歉我做不到。賽車在你們眼裡可能的确不是個好選擇,隻是個打發時間的存在,但這是我的人生,嘗試一次沒有錯。機會和容錯成本總是并存的,不是嗎?”
“爸,你為什麼一直不願意相信我。哪怕就一次……我是真的很想,很想去做我喜歡的事。”
氣氛陡然嚴肅起來。
應臨的神色莫辨,隻是久久地盯着眼前的兒子,少年的面龐還介于青澀之間,這是他頭一次如此忤逆,吐露自己的真實想法和不滿。
氣氛越來越沉。
沒有合上的門的縫隙早就在無知無覺裡被悄悄拉開。
冷暖氣流對沖,父子二人之間誰也不退讓。
就在緊繃得即将斷裂的時候,一聲貓叫打破了父子二人的對峙。
“喵——”
很溫軟的貓叫聲。
這是賀瓊的貓,叫夏天,很受老太太的喜歡,簡直把它當作了小孫女來養。這貓也嬌氣,平常除了賀瓊,也就隻有應蕭抱得。
應蕭低頭看了一眼蹭着自己褲腿的夏天,皺了皺眉。
這貓平常有專人照看,絕對不會出現在這兒。
“抱歉。”
拉開着縫隙的門被敲響,走進來一道熟悉的身影,林慧允彎腰伸手,夏天分外熟練地跳回林慧允的懷抱。
林慧允笑了笑,她的笑容依然溫和,溫和得挑不出錯,讓人刺眼,“應叔叔,應奶奶沒看見您,讓我來找找看,”她随意看了一眼旁邊的應蕭,“她似乎有事找您。”
“好。你們先過去。”
應臨是個嚴肅的人,但對晚輩尚算溫和,看得出他很喜歡林慧允,現在一點兒也看不出明明一分鐘前還在訓斥兒子。
他瞥了一眼應蕭,後者瞧也沒瞧他,朝着某個方向冷哼一聲,大步出去。
林慧允對上他的眼睛,細眉微挑,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後者的臉色變得更難看,她的心情一下就明朗不少。
林慧允慢吞吞的走出去。
某人還在。
“你故意的。”
應蕭的神情複雜難看。
林慧允歪頭盯着他看了幾秒,他的臉蛋氣得紅紅的,她似乎不理解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那雙淺瞳裡的疑惑看得應蕭氣結反笑,少年走近了幾步,他人高馬大的,壓迫性很強,林慧允下意識往後退,被他逼到了牆壁前。
“讓開。”
她的聲音變冷。
應蕭怔了一下。
“我還沒生氣呢,你先兇我?”
林慧允的手撫摸着夏天蓬松柔軟的毛:
“這重要嗎?應叔叔并沒有生氣。”
“我生氣了。”
林慧允的手停頓住,掀眸看他。
應蕭從這雙眸子裡看懂了她的意思“所以呢,就這點小事,你生氣了重要嗎,和我有什麼關系?”
林慧允的臉上毫不掩飾的驚訝和無奈。
但應蕭沒看出來。
“對不起——”
“偷看别人的笑話,這讓你很開心?”
兩人的聲音先後響起,應蕭加重的調子蓋過了林慧允的道歉。他惱怒極了,低頭久久凝視林慧允的臉龐,非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
很可惜,并沒有。
林慧允仰頭,二人面貼面,遠超過了安全距離。
她忽地靠近,應蕭的心跳了下,狼狽往後避開。
然而那道清清淡淡的嗓音嘲諷人的時候也很委婉:
“應蕭,你這是在惱羞成怒嗎?”
林慧允的背脊永遠是挺直的,如同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給人的感覺。
她就像一棵尚在成長的小松,清瘦纖折,但同樣闆直,溫冽。
無趣至極。
她繞過應蕭,淡淡補充一句:“這隻會顯得你很愚蠢。”
愚蠢。
十分鐘前書房裡的人同樣這樣評價應蕭。
殺傷力卻遠遠不及此時的大。
應蕭嘲諷地笑了。
看着林慧允的背影,應蕭的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他大聲強調:
“我讨厭你。”
林慧允的步子明顯停下,她垂眸看着懷裡的夏天,轉身揚起笑容對應蕭說:“好啊,那就希望你可以繼續保持下去。”
一個人留在原地,他看着另一個人頭也不回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