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杳眠夢見了小時候的事。她和外婆在一起度過的共同時光,仿佛拿着萬花筒觀察裡面千變萬化的美麗圖案,形成了她記憶裡對幸福最初的定義。
筒身裡的鏡子損壞以後,圖案變得模糊殘缺。
外婆在某一個下午突然暈倒,小學四年級的林杳眠也沒想到有一天她在學校學到的應急知識會派上用場,撥打急救電話以及如何正确向接線員描述情況和家庭地址。
那時的林杳眠遠沒有現在懂事,也不知道酮酸中毒意味着什麼,隻記得外婆一直在醫院輸液,輸液,還是輸液。輸到她都有點不耐煩了,氣鼓鼓地問外婆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快了。”外婆摸摸她的頭。
林杳眠懵懂地哦一聲,抓着外婆剛拔掉針頭的手,靠在病床邊,迷糊地打起瞌睡。
這雙年邁的手,骨骼有多堅硬,皮膚便有多柔軟。
手裡的觸感不對,林杳眠突然意識到。新注射進的液體會導緻外婆的手變得冰涼,但現在她手心裡攥着溫熱。
林杳眠潛意識加大力道,又确認一遍。她睜開眼睛,看到的還是白色的被單,醫院病床裡特有的白。
單人病房彌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走廊上偶爾踏過去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又很快消失。
林杳眠刷地一下坐起來,一轉頭,發現宋淮靳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病人醒着,陪護的人反而睡過去了。林杳眠自認為她對他生病這件事也有責任,如果她昨天沒有借宿他家,他還能夠睡在溫暖的卧室,不至于現在來醫院挂水。
她摸了摸鼻子,想去找手機。
宋淮靳搶先一步回答:“你睡了半個小時。”
“你主動抓的我的手。”他又補充說道。
林杳眠猜不透宋淮靳每次說話都在想着什麼。他有時候會在她不想繼續某個話題時完美轉移,有時候又刻意直接問出她想要回避的問題。
林杳眠把手收回來,撐在額頭上,烏黑的秀發遮住半張臉。她希望時間倒流回半個小時前,就不用面對這個尴尬的場面。
或者再往前一點,她沒有答應陪他來醫院。
初到公寓的時候,林杳眠看宋淮靳的臉頰兩側暈了點不正常的酡紅,但他又精神熠熠的模樣,全然看不出發了燒。等到醫院,護士把體溫槍往他前額上一放,好家夥,39度4。
等臉上的溫度消散一些,林杳眠才放下手,對他說:“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的也沒關系。”
他在聊天上固然富有技巧,同時也有辦法直接把對話聊死。
林杳眠暫時不想跟他說話了,對着白色的被單發起呆,短暫的睡眠以後她的大腦有種清醒又混沌的撕裂感,尤其是經曆了一下午高強度的腦力工作以後。那些一串又一串的代碼像爬進了腦子,又被活生生地扯出去。
宋淮靳看到她虛散的眼神,眼尾耷拉下去。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他希望她的注意力一直在他這兒。
“林杳眠。”
宋淮靳突然太高音量叫她的名字。
林杳眠側過頭,用疑問的眼神看向他。
“我要喝水。”宋淮靳面無表情地說。
林杳眠點頭,到外面的便利店給他買了瓶礦泉水。
過了不到十分鐘。
“我要吃東西。”
林杳眠又一次站起來,去便利店的貨架上挑了兩袋餅幹。
宋淮靳看到包裝,皺起眉:“我不能吃這個。”
林杳眠猛地想起來,他有麸質過敏。
“那你想吃什麼?”她回憶起之前搜索出來的那份含麸質的食品名單,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種類的零食不在上面。
宋淮靳沉默地盯着她,不說話。
他的一日三餐有專人照料,連調料都是特制的,公寓裡的零食也經過嚴格篩選。
便利店當然很難買到經過處理的無麸質餅幹。但他的真實目的并不是使喚她去買東西。
宋淮靳問她:“你吃過飯了嗎?”
“沒有。”
“那我讓李阿姨做了吃的送過來。”他作勢要去拿手機。
林杳眠制止他:“不用,我把餅幹吃點就好。”
遲疑一下,她說:“但你要是餓的話,李阿姨到樓下你告訴我,我下去幫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