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杳眠确定以及肯定,他之前在短信裡的溫和态度全是演出來的。
“你生氣了。”
“我現在不想說這個。我想回家洗個澡,然後陪你吃飯。”
林杳眠才發現他肩膀上不光有寥寥的雪花,還是濕的,因為深色外套上的水痕不容易被發現罷了。
*
一塵不染的公寓過于安靜,自發地帶給人一種不安感。長條餐桌上整齊擺放着小份美食,又換了樣,有兩道紅辣辣的菜是西南地區的菜系風格。
洗完澡的宋淮靳從樓上走下來,剛吹幹的頭發帶着微微的潮意。他垂着濃密的睫毛,沒有說話。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僵持到了吃飯結束,在林杳眠端起陶瓷碗時,宋淮靳出聲:“我來吧。”
林杳眠和他一起把精美的餐具放到廚房的水槽。
為了緩解下氣氛,林杳眠半開玩笑地說:“你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會做這種的事。”
宋淮靳正在洗手,冷到骨子的冰水洶湧而出。他在水柱下沖了很久,才關上水,轉過頭:“因為我像那種養尊處優什麼都不會的大少爺嗎?”
氣氛反而更加尴尬了,宋淮靳觀察林杳眠怔愣的表情,她淡色的唇瓣,小巧的鼻頭,小鹿一般的眼睛。
她的刻闆印象從一定程度上是正确的。他家裡隻有他做過這種事。
鐘屹遠不會,集團上上下下所有的員工都等着他話事,他的每一秒都是金錢,早上多睡五分鐘可能導緻損失百萬美元。宋女士也不會,她到哪兒都有十幾個人伺候着。
林杳眠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他不喜歡别人這樣形容他。
宋淮靳抽出一張廚房紙,緩緩地擦幹手,說起另外的仿佛毫不相幹的事。
“我和朋友以前經常坐在走廊的地毯下棋,唯一一件舍監不會找我們麻煩的事。我們需要早上六點起床,然後自己穿好麻煩的燕尾服,去餐廳用早餐,吃飯不能發出聲音,吃完以後要收拾幹淨桌面,把餐具放到回收處,不能給廚房的工作人員增添麻煩。雖然我本身就是個麻煩,廚師長都認識我麸質過敏,我的三餐是單獨準備的。”
林杳眠沒想到宋淮靳光鮮多彩的中學生活中還有和她類似的場景,學校教育在一些本質上是相同的。
他瞳孔的顔色很深,氣和上次除夕那天語音通話裡聽到的一模一樣,像被嵌在雪地裡,磨平了棱角的冷倦,
林杳眠伸出手,試探性地抱住他結實的腰部。
然後她的後頸被一隻手死死地摁住,她聽見他胸膛下強勁有力的心跳,仿佛城門之外的鼓。
宋淮靳抱着她坐到沙發上,看向撞上落地窗的雪花,貼上玻璃沒多久就融化。
“蕪川會下雪嗎?”
“不會。”林杳眠從過往記憶中尋找,“也許冬天偶爾會有一兩次雨加雪,但氣溫不夠低,雪一落地就化水了。”
“瑞士冬天會下雪。”宋淮靳的下巴擱在她肩膀上,像咬着她耳朵說話,“冬天的蘇黎世快被雪淹了,阿爾卑斯山腳下就更不用提了。你喜歡下雪天嗎?”
他瞳孔的顔色也很深。
林杳眠點點頭,耳垂蹭到他的嘴唇,觸電般的癢意讓她一哆嗦。
宋淮靳發現了她的敏感點,使壞似地舔過去,說話也變得愉快:“那以後找個冬天去吧。”
兩個人在這一刻默契地沒有吭聲,仿佛都同意了這個約定。
林杳眠覺得瑞士是一個太遙遠的、存在于地圖和社交媒體上的地方。
而宋淮靳也沒有說,阿爾卑斯山腳下鑲嵌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那個時候他還小,不知道這種感覺叫孤單。
每個人人生下來,追尋快樂是一種本能。隻有吃過苦的人才會忍耐,經曆越多,越能忍。
後來搬去蘇黎世,城市中古典與現代交融得恰到好處,冬季漫天飛雪之際,他已經學會了一個人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