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用晚膳前,梁秀木來了玉笙居。
梁秀木面慈目善的面龐讓顧昭想起了自己在星際的養父,又想到他畢竟還是甯昭的父親,她不由對他溫聲地問詢了幾句,誰隻梁秀木驟然就紅了眼眶,嘴唇喃喃,半晌說了句:“昭兒,是你爹爹沒用,是爹爹對不起你。”
顧昭說:“不怪你,爹爹。而且兒子在外面過得很好。”
梁秀木從未在甯昭口中聽過這一聲爹,頃刻愣在原地:“昭兒,你叫我什麼?”
顧昭怔了怔,甯昭難不成從未叫過自家的父親爹爹?
就算梁秀木出生低微,但也是他的爹啊,難不成他和其他人一樣嫌棄他的身份?把别人對他的不喜怪到自己爹爹身上?
大概是因為她想有爹卻從未有這個機會,顧昭有些生氣,抿唇說:“爹爹,你是我爹,我自然叫你爹爹。”
梁秀木過于欣喜,甚至有些無所适從,眸子裡閃過淚光和愧疚:“以前的事,是爹爹對不住你,爹爹對不住你。”
顧昭聽了這話,譴責的念頭頓住,想起裴止所說,甯昭之所以不能分化,是因為心病,梁老爹如此表現,大概甯昭小時候确實受了些苦,什麼苦她不得知,但現在她是甯昭:“以前的事都過去了,爹爹無需再介懷。”
梁秀木不敢置信,隻覺得像梁柯一夢,隔了好一會,他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扶住了顧昭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欲言又止:“昭兒,你,你先前分化受阻,現在可好了?你現在......是......是男子嗎?”
顧昭微驚,很快反應過來,看來這梁秀木也知道甯昭未曾分化的事。
反正裴止能幫她,分化出性别隻是時間問題:“嗯,兒子已經分化了,是男子。”
梁秀木臉上方劃過一絲安慰:“那就好,那就好。”
一邊說着,他伸手摸到懷中想要送給顧昭木娃娃,掌心摩挲着,但始終沒有拿出來。
顧昭未曾注意他動作,自己占了甯昭的殼子,也還是要替他盡盡孝道,兩人又再寒暄了一番,梁秀木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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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梁秀木走後,山雞卻發現顧昭桌在桌前,似乎反常有些低落,講了幾個笑話逗她也沒反應。
山雞擡眼看了眼已經暗下來的天,正好也快到冼息交流的時間,便借口出了門。
等到了甯桑冷的呂昂樓,它開門見山說明了來意。
“昭昭她見了老父親心情不太好,桑冷你和昭昭畢竟同床共枕的關系,你幫忙開導開導,應當有用。”
甯桑冷一挑眉梢,仿佛聽到了天大笑話,他和她同床共枕的關系?它怕是搞錯了。
然而他想起顧昭先前在她屋裡說的話,表面隻柔柔勾了唇,道了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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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桑冷到的時候,顧昭坐在桌前,以手撐頤目光虛虛地看着某處,眉眼透着一絲化不開的惆怅。
她的臉龐被兩側的燭光照的溫潤,平日裡的那股笃定從容的神采消失,取而代之是一股看不透的失落情緒,恍惚間卻反而給那張臉添出幾分人氣兒來。
甯桑冷腳步停在院前,透過半開的窗戶看她。
睫毛落下的陰翳遮掩着他深不可測的眸,隐隐蕩開一圈漣漪。
他無聲地望她,無意識地蹙了眉。
連甯桑冷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心裡頭一次生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仿佛此時此刻才第一次認識她,見識到她未曾僞裝的模樣。
方才山雞說,見了她老父親?
他知道甯昭的父親梁秀木,他是一位木工的兒子,木工做得極其漂亮,隻是在這修仙之界,木工漂亮又何用?憑他的手藝勾搭上了甯府的甯成意,但修為多年來一直隻在結海境初期打轉,在甯府受盡了冷待。
所以是因為這個難受?甯桑冷想着,不由冷嗤了聲,甯昭還有這一面,他倒是沒想到。
就這麼站了好一會,屋裡的人還是沒注意到他,甯桑冷才擡步,走到門口敲門。
見到門外的甯桑冷,顧昭微愣,眉目間的惆怅須臾消失,換成了一貫的淡然神色,混雜着一絲驚訝:“謝祭君,今日怎地來的這麼早?”
甯桑冷将她神情變化盡收眼中,見她在他面前裝模作樣的樣子,他不知為何心中不爽,突然升出一股惡意的戲弄興緻。
他撩起鳳眸,溫順地說:“是道君的坐騎前來找弟子,說道君心情不好,很想,見到弟子。”
說到這裡,他斜掃的眼尾輕擡起來,望向顧昭,淺棕的眸子裡映着燭光,波光粼粼像是含了情。
有風吹得他眼裡的燭火動了一下,顧昭心頭一咯噔,她什麼時候和山雞說了想見他?
甯桑冷沒有錯過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他鳳眸斂下,乖順輕笑,神情似乎有些無辜:“難不成道君是不想見到桑冷嗎?”
顧昭沒遇到這種情況,她清了一下嗓子:“也不是,本君是......”
在顧昭遲疑的間隙,甯桑冷忽然擡眸,唇角輕彎,勾人的長眸似好整以暇地望向她,“是什麼?”
心中也淺了半抹看戲的哂笑,他倒想看看,她又要如何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