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的春節,六王府的工廠和商鋪開了三個年頭,分号開到了第三家。第一家是賣玩具的,第二家開在京城書院的附近,向學子們賣各種新奇的文具和玩意,第三家還在籌備中,按林潋的意思,新的一家要往貴族的方向發展。
微微搖晃的車廂裡,六王爺黃明宇沉思片刻,“你是說,把我們皇家用的東西平民化。”
林潋澄清,“不是皇家,那不是造反嗎?隻是富貴人家的東西,比如小手爐、金絲香囊、女眷的月扇妝盒…”
黃明宇皺了皺眉,“賣得出去嗎?平民要這些幹嘛?”
林潋笑道,“賣得出去,他們會想要的。吶,不是挺多小姑娘喜歡跟着小何的嘛,讓他戴着出門。”
黃明宇失笑,“小何帶月扇?你再給他條鴛鴦手帕子好了。”
“小何帶些相公的東西,讓予熹帶些女眷的,她常跟着長姐到處跑。”
黃明宇愛理不理,探身掀開車窗簾子,看見小青抱着個油紙包氣喘籲籲從後跑來,終于趕上了馬車,拍着胸口喘着氣,跟着車子走。黃明宇喊她,“小青,偷溜買什麼去了,給我一個。”
“青玉姐要的府裡的東西,”小青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女眷的東西啦。”
“最好是,明明是零食。給你爺我看看~”黃明宇伸手去抓她,小青擡頭掃他一眼,退遠了點跟着馬車。黃明宇笑道,“跟你玩的,上來,一起坐。我不搶你的。”
小青仍走着,闆着臉沒理他。路邊幾個行人捂着嘴偷笑,這六王爺也是好豔福,總是一邊帶着妾室出門,一邊逗侍婢,都成了這條路上一道習以為常的奇景了。據說府裡的王妃更是美得天仙似的,隻是不常出門,可惜啊。
林潋拉了拉黃明宇,“别逗她了,說正事。”
黃明宇笑着把窗簾放下,“還不知道她,巴巴地買了去給青玉姐,青玉姐都不吃那些。送給人家打個轉兒,回頭還是全進她自己肚子裡。她這借花拜佛倒是玩的溜。”
“她花她自己的錢,你管她。”林潋翻了個白眼,“剛才說第三家鋪子,你覺得怎麼樣?”
黃明宇聳聳肩,“潋姐,這是年節下,我才能陪你出來看看,平常全都由你帶着小青管。光兩家就夠你忙得暈頭轉向的,費心思搞第三家幹嘛。”
林潋擡了擡眉,“有錢不賺啊?”
“你要錢,回府裡跟阿嫣一攤手,她不金山銀山地堆給你?曼霓準備走了,現在阿嫣可一手抓着咱們全府的錢袋子了。”
“那是公家的,”林潋拍拍他,“别扯開話頭,你沒意見我就着手準備了啊。”
黃明宇還是勸,“潋姐,要不請人管吧,咱缺那個錢?你不累啊?小何都看不過眼,問了我幾次有什麼可幫忙的。人家看你一個女人家忙東忙西的,還以為我黃明宇養不起你。”
林潋一笑,“那就是沒意見了?行。”
黃明宇搖搖頭,又掀簾看了小青一眼。林潋笑道,“你怎麼那麼饞她的零嘴啊。海棠就怕你在外面亂吃,天天給你弄什麼花糕果羹的,沒見你這麼念着。”
托着車簾子的手一頓,簾子放了下來。黃明宇對自己溫柔一笑,“海棠做的,自然也是很好的。”
車子慢悠悠在大道上往前走,黃明宇默默望着林潋的側臉想着海棠,忽然問,“潋姐,你幾歲了?”
林潋假裝生氣,“你可真是沒良心。”
黃明宇笑道,“我是想,你不小了。當時我說過,如果你想走,我随時…”林潋轉眼犀利地盯着他,黃明宇擺擺手,撇清道,“我是說~‘如果’你有心儀的人。”
林潋心下稍定,嗤笑道,“你要嫌我,也等我弄完第三家鋪子。到時候全部鋪子都歸我,不然我這幾年白幹了。”
黃明宇翻着白眼搖搖頭,“真是鑽進錢眼子裡了,随你吧。我可不急,要是阿嫣知道你這麼一年年拖着,沒個着落,她倒得急死。”
“她不知道我們的事!你沒跟她亂說吧?”
“急什麼,我沒告訴過人。我隻是說你自己得留心啊,總不能你夫君我去幫你留意人家吧?”
林潋噗地笑了下,扭開臉,“你可真行,堂堂小六王爺,當自己拉皮條的呢?”
“啧,潋姐啊!你少跟教坊那些姑娘們混吧。這張嘴閉嘴的都是什麼,你在阿嫣面前敢這麼說試試?”
林潋無奈,“你怎麼這麼會搬阿嫣來壓我呢?”
黃明宇哈哈笑,“就她壓得住你呀!”
林潋臉色柔和下來,嘴上怨道,“她最好有空管我,你不知道她最近忙的。”
***
作為六王府正妃,沈嫣确實是忙。曼霓想着沈老夫人在寒道山上寂寞,最近終于請辭,要回山上陪舊主。這也是人家多年的主仆情深,于情于理,沈嫣沒道理強留。曼霓幫她管了幾年的賬,已經定好了一套規矩流程,沈嫣接過來跟着辦便是。
但人畢竟是活的,而規矩是死的,除了流程,沈嫣還得知道賬房的各種漏洞。有些漏洞是無奈,實在查不過來;有些漏洞卻是有意留着的,水至清則無魚。上至賬房先生,下至廚房雜役,讓每個下人都有點小小的特權,能謀點小小的私利,他們對王府才忠心。
曼霓帶着青玉天天來沈嫣屋裡,報告府裡的賬目和運作,一說就是半晝。事無巨細,都要王妃過過耳,名為請示,實則考核——府裡兩個下人好上了,問沈嫣開不開恩;新買了一批女孩子,問沈嫣怎麼分配;澤王府裡新添了位小郡主,問沈嫣送禮該按什麼份額……
阿堇在一旁收拾着衣櫥,扭頭笑道,“怎麼澤王府又添千金了?”
青玉說,“是,這次是一個通房侍婢生的,澤王爺身邊的老人了。聽說人挺安分,也恭謹盡心,跟汐小姐沒什麼過節,汐小姐身邊的兩個媽媽都不介意她。所以想問問王妃這次的禮…”
沈嫣縮着腿在涼榻上看府事記錄,聞言擡起頭盯了青玉一眼,“汐汐什麼時候介意過誰了?”
青玉立刻噤了聲,阿堇瞄了眼青玉,曼霓默默不說話,林潋笑着打圓場,“這幾年幾個府輪流地生孩子,我看也别每次金啊銀地慢慢挑了,幹脆讓我們工廠搞一批金璋玉,一批銀紡錘,完事!”
生兒子弄璋,生女兒弄瓦(紡錘),這例禮是少不了的。之前五皇子府生了一男一女兩個小皇孫,沈嫣她們就專門打了一件金絲鑲的璋玉,一件銀制的小紡錘,另搭各式賀禮送了過去。澤王府近幾年連添了幾位小郡主,青玉去打小紡錘打得跟那銀鋪子的師傅都熟了。
阿堇跟着林潋開玩笑,“别的府不說,單澤王一家的,潋潋廠裡得專門出個流水線來做銀紡錘。最好做得精巧些,纏着銀絲會轉的,跟風筝軸一樣。我們開辟一條女兒禮商業線來。”
林潋坐沈嫣身旁,閑散地倚着涼榻靠背,笑道,“也行,讓阿嫣畫些圖樣,每個都做不一樣的,梅蘭菊竹、四大賢妃、四大才女,給他齊齊整整湊個澤王府十二钗~”
幾人齊齊低頭笑,阿嫣用力翻了下記事冊,瞪了眼林潋,“看你的書。”
林潋一愣,頹然低下頭對着書,一排後槽牙咬得臉頰梆梆硬。阿嫣平常那麼溫柔的一個人,不知怎麼一提澤王生孩子就煩躁得很。那薄情寡義、妻妾成群、生個不停的人又不是林潋,阿嫣拿她撒什麼氣!
沈嫣知道自己語氣重了,伸手摸摸林潋頭發,“潋潋…”
林潋冷冷地,“哦。”
沈嫣軟着聲音道,“潋潋,你看看我們府,我們有什麼資格笑人家。”
林潋擡頭,臉上微怒,“我閑的?笑他。”
沈嫣好聲好氣,“那你以後别說人家生小郡主。郡主也好啊,多幾個孩子,府裡熱鬧些。”
原來阿嫣在說這個?林潋一下偃了旗息了鼓,委屈道,“我…我不是笑他生郡主,我就是開個玩笑。”
沈嫣點點頭,低頭繼續翻記事冊。屋裡幾人面面相觑,曼霓暗暗歎了口氣。
幾年過去,澤王爺就不用說了,果然是皇子們表率,政事辦得勤懇,孩子也生得勤懇。除了澤王府,五皇子妃生了兩個小皇孫,四皇子妃媞娜雖不争氣,她府上新納的妾也懷上了。唯獨六王府,毫無動靜,眼瞧着這對妻妾也沒要努努力的意思。她們可是比人家四五皇子建府還早的呢。
沈嫣低聲自言自語,“還是得盡快給明宇納個妾。”
阿堇無奈道,“你又提這個,上次提王爺都已經不高興了。急什麼呢,澤王爺也是二十了才有第一個孩子的。”
可那時候澤王府還沒有正妻啊。沈嫣搖搖頭,“上次我說得不好,我再勸勸他。”上次可能是她說得太自責了,說得好像是她和潋潋不好才逼得明宇再納妾。明宇這人最講義氣的,又拿她倆當朋友,肯定是怕自己納了妾要為她倆惹閑話。
青玉思忖着開口,“我倒有個想法,王爺既不想另找人,不如先幫他收個丫鬟。海棠服侍他好幾年了,我看他們挺好的,這樣海棠以後也有個依靠。”
沈嫣驚喜擡頭,“海棠有這意思嗎?”
青玉笑道,“她怎麼能自己有這意思?這就是王妃污蔑她了。”
沈嫣不好意思地笑笑,點點頭,“找機會先問問海棠,别吓着她。”想了想,又道,“但就算有海棠,遲早得再納個良妾。”王爺的孩子,總不能都是丫鬟生的。
曼霓難得插一句嘴,“那倒也無妨,你看澤王府,通房丫頭、出身不明的一堆,小郡主們依然受寵。誰生的有什麼打緊?總歸正妃才是母親,又有教養媽媽管教着,難道讓她們生母自己教?”
沈嫣禮貌一笑,不敢駁曼霓。小郡主歸小郡主,如果生出來是個小公子呢?以後立世子,孩子們的母家身份太低了,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