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面色猶豫。

漁夫等得不耐煩了，拎桶就要走。

“哎，等一下——”

小孩還是妥協了，從懷裡掏出一包破布，一點一點地拆開，數出三個銅闆，遞給他。

漁夫接過，把桶拎到了他面前。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條魚從中撈了出來，放進自己缺了一截木闆的桶裡。

“你有沒有覺得他有點眼熟？”

身邊人冷不丁發話，夏承煊沒反應過來。

“誰？”

虞璟朝那小孩昂了昂下巴。

他蹲下來仔細看了看小孩的眉眼，黑曜石般的眼眸生得極好，但并未有什麼熟悉之感。

“有麼？”他迷茫反問。

“應當是我看錯了。”

虞璟捏了捏眉心。

*

漁夫已經走了，但這小孩還留在這。

他撥弄着桶裡的水，突然開始自言自語：“我娘生病了，大夫說要多喝鲫魚湯，所以我才在這等他們出海回來，看看能不能買點便宜的魚。”

那魚在水裡，朝他擺了個尾。

他撫過魚的脊背，看它一抖，用魚尾拍了他一下。

指節觸到一片濕滑，他看着手上的猩紅，驚訝道：“你受傷了。”

魚掙紮地更厲害了。

小孩皺着眉，沒再碰它了，但好像在思考着什麼。

良久，他的漆黑的瞳仁中劃過一絲猶豫，道：“你也不是我要的魚，我還是把你放了罷。”

說着，他就将手伸進桶裡。

那魚突然就不鬧騰了，乖乖地待在他的手心。

小孩輕柔地捧着它，像是捧着什麼易碎品，萬分小心地把它放到水裡。

“之後怎麼樣，就看你自己了！”

那魚在水裡轉了個圈，像是在表示感謝，轉完才慢慢往下潛。

夏承煊和虞璟對視一眼，迅速撲了過去。

那魚每扇動一次鳍，身形就變大一點。

不多時，他便恢複到最初所見的龐大模樣。

它猛地停住，接着向上猛地一躍，身子浮出水面。接觸到空氣之時，它一下子變了模樣，頭部金光乍現，魚嘴漸漸伸長，變成了喙的樣子；躍出水面的身子覆上金羽，魚鳍拉長，竟有些翅膀的模樣......

僅僅一息之間，天地間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叫，聚攏的雲彩也散了去，太陽發出更耀眼的光芒。

北冥有魚，其名為鲲。鲲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

他怎麼忘記了這一茬！

夏承煊激動地捏了捏虞璟的手指，虞璟輕輕捏了一下表示回應。

金翅大鵬扇動着翅膀沖向天空。

不過他怎麼會受傷呢？

夏承煊滿腹疑問，但來不及細想。

熟悉的力度再次牽引住他們，夏承煊和虞璟重新握住對方的手，閉上眼睛。

*

再一睜眼，他們重又回到了那個黃金鋪路、七寶為料的世界。

迦羅已經恢複人形，走在他們前面。

不過他的腳步慢慢停了。

一人站在不遠處，背對着他們，藍袍清隽，周身氣度超然。

那人轉過身來，面色卻不那麼淡定——正是先前在迦羅殿内與他對弈之人。

“你去哪了？”

那人凝結的眉頭一下子松了。

“傷勢過重，應當是下意識回北海了。”

“都說了讓你不要去參戰！”藍袍仙人恨鐵不成鋼，“你這一身法力損了七七八八，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恢複......”

“重新修煉便是，何必糾結？”迦羅打斷道。

“你那天劫還不知什麼時候到呢！”

“事情既已發生，那便靜待其變便是。人間不是有句話麼？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迦羅擡手止住他的話頭，無所謂道，“再者，你不是也說了麼？這天劫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來呢。”

藍袍仙人氣結：“你......”

猝然，他的表情凝固了。

他的目光直直地射過來，正是夏承煊和虞璟的位置。

夏承煊吓了一跳，以為他是發現他們了，當即就想拉着虞璟往邊上的樹後面躲。

“怎麼了？”迦羅注意到他空白的表情，問。

藍袍仙人激動地撲上前：“是啊！不知道什麼時候天劫才來，那咱們可以适當躲一躲嘛！”

還好，沒發現。

夏承煊悄無聲息地松了口氣。

虞璟拍了拍他的背無聲地安慰他。

“什麼意思？”迦羅皺眉問。

藍袍仙人面上帶着笑，眨了眨眼睛：“我去幫你尋個命數将盡的凡人肉身，你将自己的魂魄投下去，天劫不會為難凡人，你在下面重新修煉。此法既拖延了天劫，也助你重新恢複法力，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