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眠深吸一口氣,語調辨不明情緒:“起來。”
聽起來又有點生氣,宋什懿雖然自己也還沒搞明白,但還是很會審時度勢地爬了起來,規規矩矩地坐在祝眠面前,又伸手想去把祝眠拉起來。
祝眠沒管他,起身面色很沉地疾步走進浴室,甩上了門。
“嘭。”
宋什懿被吓一跳,原地怔了兩秒,又站起來跟到門口。
“對不起……你不要生氣。”
祝眠沒吭聲。
宋什懿也不敢說話了,靠在門上玩門框的花紋,大腦飛速運轉。
他剛說完就被祝眠的語氣冰得立刻清醒,這會兒還有點沒想起來自己到底說了什麼。
反正應該是一些感謝或者誇贊的話吧,總不會說些别的,但是這些又為什麼會惹得祝眠生這麼大的氣呢。
宋什懿對着門闆戳戳戳,不管自己說了什麼,反正道歉就對了:“我也有點不知道我剛剛在說什麼……你就當沒聽到好不好,我不是故意想惹你生氣的。”
一門之隔的裡面還是沒丁點動靜,宋什懿沒招了,引起祝眠注意力一般地撓了兩下門,受不了被這麼故意忽視:“理我一下好不好啊祝眠,你實在很生氣就出來罵我吧,不要這樣冷暴力我……”
祝眠靠在洗手台邊平息着情緒,努力地深呼吸幾次,試圖屏蔽宋什懿的聲音。
身體漸漸冷下來,思緒卻愈糾纏愈烈,還有個宋什懿一直在外面鬧出動靜,惹得他不得平靜。
祝眠擡眼看向鏡子裡的自己,耳根和眼睑還有沒能消散下去的紅,正随着沉靜的表情逐漸褪色、減淡。
幾息之間,已經看不出任何異樣。
畢竟,控制情緒才是他最擅長的本職工作。
極短的時間内,門被再次打開。祝眠站在門縫的夾角裡,面色如常地趕人:“不早了,回去吧。”
宋什懿不想就這麼被掀過,想伸手去拉祝眠的袖子,卻被不動聲色避開。
“我沒生氣。”趕在宋什懿開口前,祝眠搶占先機。
他側身躲過堵在門口的宋什懿,走到床邊把相機重新裝進包裝盒,妥善地恢複原樣,原封不動地還給了還在他身後緊跟着的某人。
宋什懿連着祝眠的手一起接過,握在手心,直白地緊盯着祝眠的每一寸表情:“你騙我。”
祝眠沒抽回手,隻是平淡道:“如果我真的想騙你,你不會看得出來。”
宋什懿感覺自己被明目張膽地欺負了,卻又找不出證據。
他隻能試探祝眠的态度:“那……晚安?”
祝眠面不改色:“嗯,晚安。”
……
房間内重歸平靜,祝眠輕輕關上門,好像被卸去了所有精力,有氣無力地癱倒在床上。
他并不懷疑自己的聽力,他确定,宋什懿的确是說出了那句話,又迅速地矢口否認了。
這極其令人煩躁。
……
比起情感問題,工作也并不令人省心。
Brian的邀請還沒被妥善處理,像個懸而未決的問題,根系深深糾葛着其他未浮出水面的矛盾。
祝眠焦慮的時候就喜歡給自己找點事幹,于是在手機相冊裡翻開自己幾年前簽下的初版合同,反複确認那個一直在心裡倒數的日期。
比起已經過去的時間,僅剩不多。
合約在倒計時,原本是不需要被擡在台面上的問題。畢竟作為小糊咖,和公司到期不續、亦或是繼續打工,并沒有太大區别。
但最大的變數就在祝眠本人身上,《長見亭》的長尾效應尚存,打下了堅實基礎,隻要後續資源跟上,直接升咖跻身一線也不是沒有可能。
等到那個時候,就不會這麼好拿捏了。
在好不容易沒戲的某天上午,祝眠放棄了寶貴的補覺時間,跟公司負責人約了一場兩個小時的線上會議。
範洪也進入了會議室,在參會人員裡挂着,沒開攝像頭,大概是在忙别的事。
“朱總好。”祝眠跟幾個認得臉的負責人打了招呼,單刀直入:“我上周通過洪姐向公司征求過一個電影項目的意見,但是好像一直都沒有得到回複,所以想問下公司這邊的評估結果。”
“評估啊。”朱總對祝眠說的什麼項目一點印象都沒有,但還是不急不緩地說道:“怎麼這麼急着搞電影呢,我們對你的職業規劃一直都是電視劇為主的嘛,明年跟牛油果簽的約裡還有一兩個網劇等着選角呢,肯定不會讓你沒有工作的。”
“隻是特邀,不會浪費太多時間的。”祝眠猜到這次投遞被無視的結果,重新解釋道:“導演是阿拉德的學生,背後還有制片公司托底,無論是質量和投資都有保障,我認為可以作為電影出道的第一部試水作品。”
“是!演員嘛,最後肯定都是要去闖一闖大熒幕的,我們也一直在為你找好的電影劇本,等你準備好了,等公司認為你該轉型了,自然會由公司挑選劇本把你捧上去。”朱總敷衍道。
勘青娛樂是圈内的老牌娛樂公司,培養手段較為傳統保守,祝眠對此深有體會。
但決策的保守,被一層層傳遞下來,就惡化為了每一方寸的固步自封了。
祝眠并不想讓步:“我認為這就是好的時機,也是一次嘗試的機會。況且主角對票房的影響太大,我也擔心對公司造成虧損。”
“有兩個特别出演,另一個人是誰?”有個不認識臉的高層突然發言打斷,看得出來他至少打開了祝眠傳過去的會議文件。
但……祝眠抿住嘴唇,知道這并不對自己有利:“導演先邀請了宋什懿。”
“啊……”朱總恍然大悟:“你是想要連續網劇的熱度,卡在這部劇的宣傳期和他二搭?”
祝眠沒說話,無聲緩解着肺部的壓力。
“這确實是個好方法,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跟宋什懿這麼炒作,一定會捆綁得很緊,到時候影響你下一部劇怎麼辦?”
“這個年齡的流量演員,最重要的就是想好怎麼處理那群cp粉啊,你是想後半輩子隻跟他一個人搭戲嗎?”
祝眠不想論證滑坡的力度,忍耐地開口:“《瘟神》本來就不隻一季,如果播出後收益高,繼續合作的可能性很大……況且他的工作室也不會縱容我通過炒作麥麸來蹭他的熱度,這從他以往的合作态度就可以看得出來。”
“那做這件事的收益是什麼呢?”朱總攤手。
“公司認為的‘收益’是什麼呢?”祝眠反問。
“當然是把你培養成可以長期發展的常青藝人啊。”朱總侃侃而談:“等你去拍了電影,怎麼還好回過頭來繼續拍網劇?你要相信公司的判斷能力啊,畢竟公司帶了這麼多藝人,眼光肯定是不一樣的層次嘛。”
“《長見亭》播出後我被多家營銷号下水防爆,公司暫停我的一切劇宣活動讓我當死人,不表态不告黑,連一張律師函都糾結經濟效益,如果不是運氣好,我現在大概已經沒有戲可拍了吧。”祝眠說話沒帶什麼語氣,臉上也沒有絲毫表情,像是照本宣科。
“你現在是對公司有意見咯?”朱總撐起胳膊,“有什麼誤會我們可以講可以溝通,把事情鬧得難看不會有什麼好處的啊,小祝。”
“當然,我尊重我的合約。”祝眠點頭,不依不撓道:“但我并不認為這是誤會,上個月我绯聞纏身的時候公司也沒有絲毫作為,如果不是我的團隊及時找到了證據聯系公司發布了聲明,我下半輩子也要一直和齊偌綁定在一起直到她吸夠了血把我一腳踢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