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的時間一久，雲洇就越覺得周遭過于安靜起來，觀雪用來招待的糕點看着價格不菲，她便隻一杯杯續着手中熱茶，打量起店内的裝潢來。

整個鋪子最值錢的似乎便是那塊招牌，鋪内陳設簡單，糕點擺放普通，并無過人之處。

挂着山水畫的三面牆雖已修繕過，但仍呈老化趨勢，顯然已有多個年頭。

雲洇若有所思，既然唐季揚都知曉這家店，難不成它是家蒙塵的寶店？

她手托着下巴，半倚在桌前，心不在焉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從門口而來，她擡頭便聽那人問道：“怎麼是個小姑娘在這，觀雪呢？”

來者是個穿着随意的老叟，佝偻着背，眼神卻炯炯，等進了門，便定定地盯着雲洇看，看着脾氣不能好惹。

雲洇料想他口中的觀雪便是那位口吃的店小二了，起身解釋道：“觀雪替我跑腿去了，爺爺可以坐在這和我一起等，不然過些時候再來也可。”

“哼，”何老庸面色不虞地坐在了雲洇對面，嘟囔道：“這個迷糊小子，明知道我每日這個時候過來，還慌慌忙忙地替人跑腿，害我一把老骨頭了還得等着他。”

……雲洇低頭不語，不知該說他什麼好，說他口無遮攔吧，又知道小聲地埋怨，說他懂點為人處事吧，埋怨的話又一字不落地全給她聽見了。

何老庸又絮絮叨叨抱怨了幾句，見面前的小丫頭沉默寡言，也就不說了，又看到桌上擺着拆開來的糕點，便伸手要拿來吃。

“爺爺——”雲洇眼疾手快，将桌中間的糕點撥了過來，臉帶歉意道：“不好意思，這是觀雪用來招待我的，爺爺還是不要吃得好。”

“招待你的？”何老庸奇怪地看着她，又看向一塊未動的糕點，頓了頓，說：“那你怎麼不吃？”

雲洇抿唇不答，不欲和他解釋，可這老翁卻不依不撓，說：“既是給你吃的，你至少也得吃一塊，不然多不給人家面子。”

“……太過貴重，不敢接受。”

“這都拆開來了，你不吃，到時不也是丢掉，豈不是更浪費？”何老庸樂得笑了聲，拿了塊糕點邊放進嘴裡，含糊不清道：“所以我就說你們這些小屁孩就不該考慮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也根本考慮不周全，是不是？倒不如随心意直接吃了。”

雲洇狐疑地看着何老庸一塊接着一塊吃着，一瞬間覺得這老翁說得還有些道理，又見糕點已快被吃得見底，手指猶豫地搓了一搓，才拾起一塊，放于嘴邊小口嘗了起來。

“咳咳——”

好苦好嗆！這糕點做成荷花狀，小巧玲珑，又見何老庸品味之滿足，雲洇本以為它就算不驚喜，也絕不會難吃。

沒承想一入口便有一股濃郁的藥味彌漫開來，苦澀而辛辣，雲洇連忙拿出帕子将其吐了出來，手上剩下的糕點也一并包在其中，放于桌上。

她連喝兩杯茶，才将那味道将将壓下去。

雲洇見何老庸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定是被耍了。

“你怎麼耍我？”

“我這麼大歲數，耍你這個小丫頭做什麼？”何老庸繼續吃着，幾乎将糕點吃得見了底，說：“這可是虞記的招牌虞姬淚，女子吃了養陰潤肺，是大補之物，我每日都來買上一包，不過鑒于它的味道，你們年輕人大多受不了就是了。”

他又補充道：“你要怪也得怪觀雪，誰叫他這麼迷糊，把這個拿出來給你。”

本就知道它難吃，還明裡暗裡勸她吃下，不就是耍她嗎？雲洇心中不忿，尖銳道：“養陰潤肺？那男子吃了豈不是補腎益精？您這麼大歲數，還需要這個？”

雲洇這番話尖銳而無禮，卻不見何老庸惱怒，他大言不慚道：“那又怎樣？這可和歲數沒有關系，不過小丫頭，你既已是入殓師，還是少說這些話為好，小心禍從口出啊。”

“你怎麼知”雲洇怔愣一下，注意到放于桌上的手帕，立即止了話頭，接着果聽何老庸感歎道：“這帕子上紫色的玉蘭可不多見呐。”

“……”雲洇端詳着那手帕，默默收了起來，扯了抹笑：“聽我師父說，能認出這紫玉蘭的人，也不多見。”

何老庸點點頭，不置可否：“紫玉蘭本寓意着入殓師的堅韌，随着紫這一色愈發昂貴，紫玉蘭便和入殓師漸漸分離了，不過他們不知道，我可知曉。”

“所以——”

“所以什麼？”

雲洇見何老庸忽得站起，焦躁地踱起步：“所以觀雪那臭小子怎麼還不回來？”

……這兩者有什麼因果關系？

雲洇有些無語地看着何老庸一大把年紀還像小孩似的咋咋呼呼，又見他突然止了步，想到了什麼法子，頓時笑眯眯地看向雲洇，說：“小姑娘，你和觀雪說一聲，就說回春堂的何杏林拿了包虞姬淚，以後再把銀子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