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月卻如魔怔了一般,隻是任由那隻手的拖拽,往岩石深處陷了進去,空間的裂縫越加擴大,影響了整個洞穴的穩定。
“阿月!”一個焦急的聲音響起,讓他依稀回過神來,随之,便感到身後一股力量扯住了自己。
原來是薛儀感受到空間異變,預料這裡生了變故,才及時趕至。
這時候洞穴開始搖撼,原本堅固的岩石層陸續坍塌下陷,穹頂裹挾着夜明珠扭曲變異,猶如星河墜落。
見到昊月似被什麼牽絆,半個人已經沒入岩石之中。薛儀猛然扯住他的一隻手腕,随即在他手中奪過魔劍,往前面刺下一劍。
異變的岩層刹那間被劍刃所破,劍刃處流出汩汩鮮血,那隻鉗制住昊月的手也徹底的松開了。
不穩的空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出數道裂縫,詭異的氣流從裂縫中席卷而來,兩人一下子被飓風吸入了裂縫之中。
術法空間徹底碎裂,無邊亂流如刀刃一般加諸于身上,下一息,剩下雜亂的風聲掠過耳邊。
薛儀自劇痛中睜開眼,發現自己抓住的那隻手,正帶着他走在一條幽深的通道之中。他迷迷糊糊地被那一股力道拉得往前跌了兩步。
那人随之回過頭來,于靜谧無聲之中,那張臉也似乎團着一層朦胧的迷霧,薛儀望不清對方的臉色,然而心頭有個直覺,他不是昊月!
他心頭一陣驚疑道:“你是誰?”
對方微微側了側頭,幽暗的眸子落在薛儀的身上,一時間,那眼眸中流轉着一股複雜不明的情緒。
薛儀自然不知他盯着自己是個什麼意思,又開口問了一聲。
然而對方仍不予回答,隔着那一層迷霧,透出那雙幽冷的眼,微微晗動,猶如淩霄的聖雪,并未感染俗世的一切善惡。
下意識地,薛儀想要松開抓住他的手,卻發現自己的手像是鋼鐵所鑄的一般,死死扣着那人,在奮力一掙之下,眼前那道影子竟然化作片片冷白花瓣,卷落在地上。
那個人影也在眼前消失不見。
他擡頭四顧,看見一棵茂密的老樹将眼前幽深洞穴遮了大半,陰冷的深處,恍若食人的妖穴。
一位少年從薛儀身邊走過去,伸出稚嫩的手臂,将擋眼的樹枝撥開一邊,徑直走進了洞穴之中。
那個少年的身量還不及他的胸口位置,一張臉仍是模模糊糊,他似乎急于趕到盡頭,一路走得步履蹒跚。
薛儀不覺追随着那道稚嫩的身影,走了一陣,直到聽見一道壓抑的喘息聲,兩人先後停下了腳步。
少年扶着牆壁停在前面,在他之前,出現了一抹月白色衣衫,仍是看不清面容的人影,那人伏在石床之上,看起來十分虛弱,他擡頭看了少年一眼,便忽而開口道:“你在外面跪了三天,就是想要拜我為師?”
那人的聲音,無疑是極沉穩動聽的,配合着極淡極靜的環境,實是讓人如置空靈山水之中,有徜徉忘返之感。
“是。”此時少年的聲音也有些暗淡不明,然而此時四處寂靜,他這一聲已經算作十分洪亮的了。
對方那一雙如墨的眼眸,直望着他,少年似乎心生了退意。
那白衣人又問道:“你是祀容的孩子?”
少年身上微微一震,并不回答。
“我記得祀容曾無比痛恨人類,原來,他也有破例的時候。”白衣人看着眼前這個單薄的孩子,淡淡地評價道。
少年兩眼終于與他相對,再次開口道:“我可以拜你為師嗎?”
“你覺得我會答應?”對方輕聲反問了一句,撫着胸口咳嗽一聲,藉由說話分散了精神,輕輕吸了一口氣,整個人也恢複了些人氣,看起來有幾許的慵懶恣意。
少年面上不顯激動,薛儀卻能感受到他心中湧動的情緒,聽他顫抖着聲道:“您既然允許我進來,想必是答應了的!”
那人擡眼望着他,卻是笑了一聲,道:“你想拜我為師,可知我是何人?”
少年雙唇微動,默然不語。
那個人道:“不知也沒什麼,過來,現在拜師吧。”他指了指樸素的地闆,倒是爽快應承了,讓他在跟前磕三個響頭。
少年是如何反應,他再看不真切。
因為在那一刻,薛儀似乎成為了少年,他微微屈起雙腿,想要跪下行禮,卻如何也跪不下去,口中待要說出話來,也如何都發不出聲音。
随即景物一換,兩套白衣淩亂地交疊滑落,石床上那個原本沉靜溫柔的白衣人,正赤/裸着上身,單手撫着自己的臉,有些驚怒道:“徒兒,你為何害我?”
薛儀還想說出什麼話,聲帶卻仿佛被鉛水堵住一般,無法開口。
白衣人道:“你既然如此‘尊師’,我也不必顧念了往日情分,親自動手取回我的東西了。”不遠處的衣物摩擦響動,那人披着單衣,緩緩走到他的面前。
伸出一隻冰冷的手,陡然扼住了他的項脖。沉重的窒息之感,讓薛儀難受得幾乎暈厥。
這時候,旁邊一個人扯住了他,讓他從這種窒息的感覺中解脫出來。
是先前引領着他的人,瞬間花聚成形,又回到他的身邊。
“這隻是那個孩子的夢靥魔障,你得從這裡出去,不必沉淪。”那人輕輕說道,手上的力道陡然加重了幾分,帶着薛儀繼續走在幽深的穴道之中,似乎隻是在完成剛才未完之事。
薛儀察覺到這人雖然言辭甚寡,卻莫名給他一種熟悉之感,明明飄渺一道幻影,一路走在他身側,卻猶若活人一般,帶着清淺的溫度。
薛儀又問他:“你到底是誰?”
見他執着,身旁這人突然對他微微一笑,那雙眼裡暗光閃動,似有千言萬語,都融于一霎的回望裡,随後,細微的滋啦一聲,自他的腹部滲出鮮紅的血水。
薛儀心下一震,看着對方擡手将那處傷口堵住,而傷口上插着的,分明是薛儀此前刺出的劍!
霎時,空間之力消失殆盡,迷障破除,一股冰冷的寒氣卷入袖中,場面陡然一換,他們已經跌落到一處密林之中。
“薛儀,我們要立刻離開這裡!”
昊月的聲音在他耳旁陡然響起,将他的神志從層層魔障中喚回,而自己在夢境中如何也松解不開的手,還扣在魔尊昊月腕口上。
一切似乎從未發生,又似乎已經一一經曆,難以道清虛實。
猶如刹那而滅的幻夢。
被薛儀刺傷的人影已經倒在地上,一身的白衣似雪,襯得腰腹處的血色明豔而凄絕,那人單手捂着傷口,似忍受着極大的疼痛,緩緩擡起頭來。
縱橫交錯的傷疤遍布那張蒼白的臉孔,一道内傷所緻的鮮血自嘴角滑落下來,他澄明幽深的眸子先是望着昊月的方向,随即,微微一動,又落在薛儀的身上。
隻這一眼,便與方才夢境中那道引領薛儀走出層層魔障的人影,徹底重合在一起。
薛儀望着地上的人,臉色驟然一變。
這人,竟是玉書!
薛儀拿着劍的手陡然一松,巨大的震動讓他整個人僵立在原地。
帶他出夢之人,竟是玉書?
那個夢,又是誰的夢?
站在身旁的昊月卻如見邪悚鬼魅一般,首先反應過來,将還在愣神的薛儀一把扯住,當即運起魔息離了原地。
地上的人匍匐在地上,流了一地的鮮血,顯然重傷而未及起身,那雙眸卻是依舊望着他們的方向,直至眸光終于被夜色徹底遮蓋。
密林中的景物在身後急速倒退,薛儀回望身旁的青年,見他臉色如紙一般蒼白,單手在空中結術,法陣随之而出,很快,天地萬物在眼前流轉變換。
此時,兩人俨然回到了他們在火鳳境最初落腳的地方。
昊月推開門,伏低了身,整個人靠在木桌之上喘着粗氣,似乎為了逃離那裡而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薛儀一路被他裹挾至此,也有一堆的疑惑要問:“這是怎麼回事,為何玉書會出現在那?你曾說過那處空間就連魔族王都無法進入,他又為何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