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而寬笑,恢複舒展遊刃,他攤手問,“那說好的酒呢。”
立馬也就有人拉了環遞過來。
鋁罐子冒起了泡,汩汩都落在了他指節上,碰杯沾了沫,潮濕黏膩。
但,眉目化冰,心情不算壞。
一幫人還有慶賀的禮物要給,兩個女生從廚房裡轉了一圈,毫無所獲出來,其中一個拍拍沙發上的薛芙,小聲附耳,“薛芙,你知不知道宋濯他們家剪刀那些工具在哪裡啊,在廚房都沒找到。”
薛芙在手掌裡畫步入式櫥櫃方位,她們搖頭說剛就是進去那,找過了好幾遍,沒找到。她想那櫥櫃有暗格也難開,一直沒修,索性就帶路去。
哒哒兩聲,在廚房拐角暗處盲開開關,拿了東西,她遞給兩個女生。
“薛芙,那你再找找,看看有美工刀嗎?”
“給。”
她又拉出了裡頭的藍色塑料小盒,從中撥出了一把美工刀,給了兩個女生。
“果然還是你熟悉他家。”
薛芙嗯嗯兩聲,不過心問,“還有什麼要拿的?”
兩個女生說沒有了,便走了出去。
而廚房的洗碗池不知道是哪個粗心鬼忘記關水龍頭,滴滴答答地打着響,薛芙留意了,就沒跟着出,停下腳步,順手一撥,關了。
也看了一眼廚房。
格外空蕩。
宋濯的父親是心外科醫生,注重養生健康,一向不太喜歡在外面吃飯,所以葉靜瀾總是花很多時間在倒騰各種吃食。
廚房工具齊全,五年前裝修的時候,還特意弄了島台,整了很多拉籃收納,葉靜瀾以前一直說,不僅要聽宋醫生的吃得健康,也還有,為了家裡兩個孩子的健康成長,要吃得漂亮。
特别是高中,同班同學都竄了個子,宋濯也猛竄了身高長到了一米八,而薛芙卻還依舊在一米五九裡徘徊,長也沒長。
吳鳳君升上護士長在急診科忙,兩班倒,沒空照料家裡,薛芙跟着宋濯在補習,就搭了宋家的飯桌一起吃。
葉靜瀾看着他們一起并排進門,同放下書包進房間,海拔差天差地的,很惆怅。明明是同個飯桌喂養出來的,怎麼差這麼多,頓時覺得自己的責任重大,更加每天變着花樣整美食,塞給薛芙。
再加上宋濯賽車訓練強度不小,體能消耗快,得補充高蛋白。
所以,每回上學前,薛芙和宋濯的零食袋裡,必定滿滿當當。
酥炸的小玩意,還有水果片,蔬菜脆,牛奶、鈣片,牛肉幹.....營養足,花樣多。
有一回,宋濯和薛芙他們在學校飯堂吃着,打開後,甚至還發現葉靜瀾女士給他們的水果片雕刻上了動漫人物的大頭。
龍貓、哆啦A夢、米奇米妮......
簡畫,但很生動。
薛芙鼓鼓身邊人給他看一眼,宋濯笑,她就麻溜吃完精心準備的水果,将針織袋裡的牛奶很順手遞給宋濯。
宋濯和葉明禮他們一幫人在說話,随手接過,插了吸管,在不鏽鋼桌上,側線推回她面前,察覺不對,就停了話頭,轉而面向她,彎唇但嚴肅語氣,“初中,我媽備課間零食,就隻給我塞社區飯堂帶回來的老面饅頭和水煮牛肉。現在,托你長不高的福,我也是過上好日子了,快喝了。”
薛芙剛吃飽,壓力有點大,同他耍賴,眨巴着黑溜溜葡萄似的眼睛,将牛奶挪他面前去,心思多,歪點子也多,“那不是更不能喝,你的好日子才能長一些。”
她挑食,甯願把胃分給小賣部的蛋撻、酸奶冰淇淋,也不想讓白花花飽腹的牛奶占地方。
“不行,喝了。知不知道,我現在每次和你說話都費勁。”
牛奶又被推了回來。
薛芙知道宋濯在說她矮,努努鼻子,略微氣餒,見他不幫,就咬着吸管慢慢喝,實在不想喝,就一口口地抿。
等一幫人在飯堂吃完飯,得回課室午休了,她的牛奶還是滿滿當當的,仿佛沒動過。
宋濯歎氣,讓葉明禮他們先走,留下來看着她,敲敲桌子拿走讓她分心的手機,讓她,“快點。”
喝了兩三口,她還賴,但盛在嘴甜,拉着宋濯,哥長哥短,甚至為了讓他幫忙,連爹都可以叫。
宋濯沒辦法,比了噓,捂了她沒分寸的嘴,耳根微紅地迎了旁座同學的目光,同意,但也沒讓她太耍賴,說,“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剩下的我處理。”
飯塔子、零食搭子如此貼心,薛芙當然是十分配合地再意思個兩三口。
但是吧,長期如此,兩人狼狽為奸,配合無間,自以為不會穿幫,可還是有一次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被葉靜瀾女士逮到他們在接近家的小巷子裡,停在那,宋濯幫着處理薛芙的每日配額。
薛芙當天有體育課,玩排球玩到上課,忘記了吃,剛好宋濯去車隊培訓了,沒能提醒,還晚回來,為了不穿幫,兩人坐在石闆凳上分食。
見她來,做賊心虛,立馬塞食物進彼此嘴裡,腮幫子鼓得滿滿當當的。
葉靜瀾第一時間不是教訓這兩人,雖然嚴肅着臉,但心裡覺得很是想笑,甚至想拿手機拍下來,立馬分享給老公和吳鳳君。
想讓他們看看,有兩個小孩的家庭多歡樂,多像兩隻她在短視頻上刷到啃葵花籽的可愛小倉鼠。
但也挺傷心的,不知道她的一番心血造成了那麼大的負擔,因此還特意找薛芙好好聊,才知道宋家偏本地清淡口味,而薛芙随父親偏愛川辣口,所以,飯桌上,薛芙總吃得少。
還覺得牛奶腥,因此很勉強在喝。
寄人籬下的孩子不敢多挑剔别人家的吃食,默默忍着。
葉靜瀾問清楚了,也總算明白了,很快臉色舒緩,雨過天晴,沒事說,“弄清就行,哎呀,這也沒多大的事,加點辣子而已嘛,我以前進制衣廠工作也去過重慶,也愛吃辣。就是這兩父子口淡,我才跟着變。”
她也順帶教訓包庇的宋濯,“你和薛芙在學校吃飯堂,怎麼沒發現她愛吃辣。你還一天吃五頓,怎麼沒噎死呢。我就說你一學期時間,身高怎麼一下子火箭似的竄,都想給你預約三院體檢科了!”
原來是有原因的。
宋濯要說什麼,薛芙悄悄靠近,從背後捏了他腰,讓他閉上嘴。
于是他側看了身邊人,靜靜挨批,也沒說出房間的抽屜下面一個鎖起來的小箱子裡頭裝的并不是他方程式賽車機械零件和扳手工具,而是滿滿當當薛芙辣條泡椒零嘴。
反正那之後,宋家的廚房裡就經常備着中式、西式調味品,更有一些冷門到得去特定小店買的東南亞風味醬料,也從那天起,在宋家的每頓晚餐都開始變得有滋有味起來。
有火辣辣冒氣的,也有清蒸甜口的。
宋濯在講物理題的空隙,手斜撐在了木椅上,看着那時候做題總愛鼓着腮幫子依舊還偷吃辣條的薛芙,看着她手在動,嘴在動,鼓鼓囊囊的,提議,“要不你試試,同我媽說,想吃澳龍?”
薛芙皺了皺鼻子,是非分明,斜乜他一眼,“你是親生的,還是我是親生的。”
打什麼主意,竟然想坑親媽!
宋濯啧她嘴邊紅痕,抽了張紙巾給她,也捏她那張利得不得了的紅彤腫嘴皮子,說,“是咯,到底誰是。以後别在學校喊我哥,還叫我爹,我聽不得不是親生的妹妹女兒亂認親。”
“誰稀罕叫啊。”
“誰應了,誰就稀罕。”
“胡說!”
葉靜瀾同醫生丈夫讨教過後,薛芙不用再喝牛奶,隻要吃鈣片和營養劑代替,她就也過河拆橋,不服氣,同宋濯認真起來,在桌子上拍下水性筆,轉身,打算好好和他掰扯掰扯。
但宋濯拿走她辣條,挑釁地咬了最後一根,又随即被辣得裹紙巾吐出來,皺眉,“和你上次買的不一樣。”
薛芙很珍惜也舍不得變态辣辣條的最後一口,一直細嚼慢咽,也一點沒打算分他,見他搶走了,還浪費食物,瞬間炸毛了。
“不是說不吃辣!”
“我也沒說。”
“我就說上星期才買,怎麼一大袋子吃那麼快,你偷吃。”
“沒有,是你吃得太快了。”
兩個人書桌前一言不合,嘴上一來一回,手肘互碰,動手還動腳,都箍到對方頸上臉上去了。
卻門一敲,被葉靜瀾進來送水果打斷,瞬間又端正靜止,和好如初。
記憶也随之戛然。
宋家的人都很好,除了狼心狗肺、永遠沒正形不像話的宋濯。
而宋家的廚房,應該有滿滿當當的調料品,還有中藥材分罐和花茶玻璃瓶,長年添置,分類放在分層架子上,五花八門,應該排得像百貨開架一樣。
但是現在,全部都空了。
連冰箱。
薛芙咳嗽了兩三聲,冰箱也已經許久沒通電運轉過,打開後,迎面一股黴嗆味,空無一物,也是早就清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