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派出所坐落在商業中心旁，一條種滿銀杏樹的街道，夜晚靜谧，微風吹來，枝葉窸窣作響。
“嗯。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奶奶你放心。”
聽筒内，傳來欲言又止的低沉嗓音：“晚意...其實你爸爸生病了...”
徐晚意心裡咯噔，冷靜出聲：“需要多少錢？”
“不是錢的問題。”陳金花停頓，蒼老的聲音中有絲無奈：“你能不能回來看看你爸爸？其實你爸...”
聲音愈加低沉，直至陷入異常的沉默。徐晚意心髒抽痛，松了口：“下個月有時間的話，我再回去。”
電話挂斷，徐晚意愣站在原地，無力垂手。每次她和奶奶通電話，都會聽到那個人的消息。每次聽到關于那個人的一切，她所構築的一切防守，都會瞬間崩塌。
看來她還是沒能放下自己的過去。
眼睛被風吹涼，沁出一層液體。徐晚意伸手擦掉，轉過身，身體倏地一僵。
一大一小，手牽手，直愣愣地盯着她。
小的是先前的小女孩，大的是...
徐晚意認出，是昨晚把家暴男帶走的民警。
“你是江警官的朋友？”霍安遠禮貌問。
懵了瞬，前女友應該也算朋友吧。徐晚意點頭。
沉默的氛圍中忽然傳出一道稚嫩清甜的童音：“姐姐你沒事吧？”
徐晚意垂眸，注意到小女孩透亮清澈的眼睛，微笑：“我沒事啊。”
殊不知猩紅的雙眼将她出賣，小女孩嘟嘴沒說話。
霍安遠介紹：“這是王警官的女兒，星星。”
“姐姐你好，我叫王文星，今年七歲，剛剛在門口把你撞到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哭了好不好？”王文星以為她是被自己撞哭的，禮貌道歉。
被小女孩一本正經的語氣逗笑，“我沒哭。”
“那你的眼睛為什麼紅紅的？”
“...風吹的”
“好吧...姐姐你叫什麼啊？我已經告訴你我的名字了。”
“徐晚意。”
“好吧。那我就叫你徐徐姐姐可以嗎？”
“可以。”
“姐姐你為什麼來公安局啊？你做壞事了嗎？”
“...沒有”
“那你為什麼來這裡啊？”
面對小孩的十萬個為什麼，徐晚意心力交瘁，頭大。
察覺到徐晚意狀态不對，霍安遠打斷：“王文星，小嘴巴——”
“不講話——！”
“别吵了，安靜等你爸回來。”霍安遠輕拍小孩腦袋，解釋：“今天王隊生日，小孩放學就被她媽送過來了，在這等了幾個小時，非要說裡面太悶了要出來呼吸新鮮空氣。”
徐晚意點頭，表示了解。小女孩乖乖站得溜直，嘴巴抿成一條直線，果然不再說話。看來她很聽警察的話。
“你昨晚沒事吧？”霍安遠客套話。
“沒事。”徐晚意客套回複，聯想到昨晚是眼前的人帶走的家暴男，“那個家暴男怎麼樣了？”
霍安遠沉默了會兒，“失血過多身亡。”
什...什麼？
徐晚意懷疑自己的耳朵，瞠目結舌，忽然感覺渾身血液被凍結，喘不過氣。
死了。
那個人死了。
難怪江樾不和她說，是怕她像現在這樣嗎...
“失血過多身亡是死了的意思嗎？”小女孩眼巴巴問。
“大人的事你少聽。”霍安遠捂住小女孩的耳朵，和懵圈的徐晚意說：“不是在你家門口死的。”
倒不是因為這個，徐晚意木讷問：“那賈惠蘭...”
“轉為刑事案件了。”霍安遠點到為止，不再多說。
一輛警車停在旁側的車位，小女孩眼尖，打破沉寂跑遠：“爸爸——！你終于回來了！”
王偉德曲腰接住跑過來的女兒，将她豎抱起：“不是讓你媽别送你過來嗎？”
“爸爸生日快樂！”王文星忽略父親的問題，笑彎眼，親他的臉。
霍安遠：“師傅。”
王偉德任由口水貼臉，抱着女兒走過來，朝霍安遠點頭回應，又意味不明看向徐晚意：“來做筆錄嗎？”
徐晚意嗯了聲。
聽到門被拉開，有人跑出來的動靜，衆人望過去。
直到親眼看到徐晚意還在，江樾渾身才松懈下來。他手裡提着機箱，鎮定沉穩走下樓梯，呼吸微喘：“師傅。”
“江江哥哥。”小女孩笑。
······
跟随江樾走到街道邊的一輛黑車旁，趁他去後備廂放機箱的間隙，徐晚意思忖，她是要坐副駕駛，還是後座。
“愣着幹嘛，上車。”一轉眼，江樾拉開駕駛座的門。
“噢。”思考無果，還是坐上副駕駛，“我得回趟家拿東西。”
江樾系好安全帶，長臂随意搭在方向盤上，盯着她。
隻是盯着她。
他換下警服，穿上衛衣，少年感很強，卻又帶着成年男性的氣息。這一刻，不知為何，仿若看到了十八歲的江樾。大腦懵圈，被盯得頭皮發麻，徐晚意問：“怎麼了？”
下一秒，身側的人取下安全帶，支身朝自己靠攏。
黑暗昏黃的視覺下，徐晚意瞪大眼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屏住呼吸往後縮，退無可退。熟悉的氣味撲鼻而來，一顆心怦怦直跳。
然後，啪嗒一聲。
江樾面不改色坐回去，快速系上安全帶，回答她的話：“你忘了系安全帶。”
徐晚意：“······”
服。
當霸總文的老套劇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她心中五味雜陳。曾有一次許茄芯在宿舍看到這種劇情橋段，眼睛直冒粉紅泡泡，那時，她說了一句什麼話來着。
【——好土】
許茄芯反駁：【你不覺得這樣真的會讓人心動嗎！】
她再次反駁：【我直接報警】
眼下...
她不得不承認，心确實動了。隻是不用報警，因為做這個事情的人，是警察。
體溫升高，臉開始發燙。封閉的氛圍讓人喘不過氣，徐晚意摁下車窗，任由風吹亂她的發絲，平複焦躁不安的心情，試圖揣摩出他的用意。
無果。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
錦繡苑在附近，車程不到十分鐘。可這十分鐘卻讓徐晚意度秒如年，渾身不自在，一路沉默到達目的地。
“謝謝。”她取下安全帶，推開車門下車，動作一氣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