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不算正式見家長，你媽怕長輩太多——”梁旭示意不遠處正在和妻子對話的人，“人小姑娘招架不住，随便找了個借口讓她們先回去了。”
“你外婆知道你談戀愛了開心得嘴都合不攏，反正你做好心理準備吧，下次見到你外婆，肯定會刨根問到底的。”
張榮英端着餐盤從廚房過來，徐晚意看過去與她微笑點頭對視了一眼。
江樾彎起唇角正要回答梁旭的話，梁女士一襲寬松棉麻色長裙從樓上下來，看到想見的人眼前一亮。
“阿姨您好。”徐晚意局促不安，禮貌打招呼，同時遞過手中的禮品袋，“生日快樂。”
梁淑梅哎喲一聲接過，故作不悅看向兒子：“不都和你說了别讓人家晚意買東西嗎！”
“媽，我轉告了的啊，但我管不了。”江樾無奈笑。
“就我們幾個人張姨簡單做了幾個菜，都坐下吃飯吧。”梁淑梅熱情拉過徐晚意的手落座。
與想象中不同，江樾的家人對她非常好。問她在哪上的學，現在在做什麼，關心她工作強度是否很大，會不會太累，熬夜熬多了身體不好，叮囑她多注意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就和她們講，家裡兩個都是醫生，小毛病大毛病都能解決。
“當然大毛病最好還是不要有啊哈哈哈。”梁旭開玩笑。
徐晚意跟着衆人歡笑，沒有剛來時的局促。
“诶晚意那你現在還拍紀錄片嗎？”梁淑梅替她夾菜。
徐晚意捧着碗接過，禮貌道謝後回答：“對。我現在就在華寵拍紀錄片，算是偏綜藝的類型。”
梁淑梅笑：“我說的是你之前上傳到個人賬号的人物傳記紀錄片。”
她還在經營社交賬号時做過人物系列，其中收錄了她大學期間拍攝的女性角色。撐起一片天的早餐店老闆，從家庭出走找尋自我的母親，孤身北漂事業有成的縣城女孩，被工作摧殘到失去生的欲望後選擇離開的大廠女性領導，不被婚姻小孩裹挾堅持做自己的樂隊女主唱······
徐晚意震驚：“您看過？！”
“有次住院部一小姑娘看視頻哭得稀裡嘩啦的，我問她在看什麼，她說在看一個西藏的紀錄片，講了，是一家人的故事吧？”梁淑梅頓了頓，得到徐晚意的肯定後繼續說，“後來我也去找來看了，被小樾看到我才知道那個是你拍的。”
那是她的畢設，并未收錄在人物系列中。
後來，梁淑梅在某天失眠的夜裡把徐晚意所有的作品翻出來通看了一遍。作者本人發布賬号注銷，她觀看的是網頁别人搬運的視頻。每看完一部，心裡便愈加贊佩。她的作品細膩動人，記錄人間冷暖，從畫面就能窺透作者的心。隻有心地善良、感情細膩的人，才能拍出這種東西。
“後來怎麼沒拍了啊？”梁淑梅問。
“我...”徐晚意嗫嚅，說不出口。
後來，她被網暴了。
“媽，小意買了蛋糕，我去拿。”江樾打斷。
“還買什麼蛋糕啊！我中午都吃了一個了！”話是這樣說，當蛋糕盒被揭開的那一瞬，梁淑梅臉上欣喜萬分。
點蠟燭，唱生日歌，吹蠟燭，氛圍活躍，歡聲笑語不斷。
有人推開門，風塵仆仆從入戶大廳進來，江樾的笑容止在臉上，把切好的蛋糕塊遞給梁旭，打招呼：“爸。”
“不是後天回來嗎？怎麼提前了。”梁淑梅笑着迎過去。
“你生日趕回來了。”江毅望向後方。
察覺到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徐晚意咽下唾液，禮貌打招呼：“叔叔好。”
“嗯。”江毅冷漠回複。
徐晚意渾身發麻，倏地察覺手被握住。她偏過頭撞進堅定的黑眸中，搖晃不斷的心平穩些許。
“姐夫吃飯了嗎？”梁旭打招呼。
“還沒。”江毅換好鞋走過來，看桌上的菜，“我将就吃點就行。”
“那張姨在加雙碗筷。”梁旭妻子熱情道。
······
這頓飯有江毅的加入後，氣氛變得微妙。有說話聲，但明顯帶着恭敬，氣氛不如先前活躍，主要是梁旭和江毅搭話。
偶爾，話題會波及徐晚意。
江毅邊吃菜邊問：“你在北城工作？”
上一秒還在和梁旭聊天，下一秒話題抛到自己這，徐晚意連忙應聲：“對。”
“你父母是做什麼的？”江毅繼續。
徐晚意心髒抽了一瞬，張嘴卻不知道如何回答，雙手不由攥緊。
“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嗎？你忘了？”梁淑梅看到江樾臉色一沉，趕緊圓場。邀請徐晚意來家裡吃飯時，兒子千叮咛萬囑咐，絕對不能提及徐晚意的父母。
眼下，她的傷疤在衆人面前被揭開，江樾臉色不好，在發飙邊緣，手被人緊握住。
徐晚意給江樾順毛，深呼了口氣，牽強笑：“叔叔，我的家庭很普通，家裡隻有爸爸和奶奶。”
江毅沒再繼續問，這才想起妻子曾告訴自己的話，“你打算一直留在北城？”
徐晚意笑意僵住，“暫時是在北城發展。”
“那如果将來你們要結婚怎麼辦？”
徐晚意身體莫名發抖，每一道題都是送命題。
江樾反握住她的手，先一步回答：“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和小意在一起。”
話裡有話，就算你萬般阻撓，我也會毅然選擇和徐晚意在一起。
氣氛僵持不下，梁旭和妻子在一旁不敢吱聲，梁淑梅也笑着不知道說什麼。
就在這時，江毅威嚴莊重的面部出現笑意，“明天上午有排班嗎？”
“沒有。”江樾意識到是在問自己。
“那喝點兒吧。”江毅起身從酒櫃中取出一瓶茅台，擰開瓶蓋後，接過張榮英遞過來的酒杯。
第一杯，倒給江樾。第二杯，倒給梁旭。
“我就少喝點，明天還得回醫院。”梁旭恭敬地接過。
視線輪到自己這兒，徐晚意大腦叮一下，下意識遞過身前的杯子，卻被身旁的人摁下手，“她不能喝。”
“好。”江毅應聲，沒有難徐晚意。
酒過三巡，徐晚意坐在一旁默默吃着手中的蛋糕，聽他們唠家常，插不上話。經過剛剛那茬，她對江樾的父親有清楚的認知。原來江樾爸爸在時，氛圍會如此令人窒息，問話會如此尖銳，那他在家都是怎麼過來的呢。
喝多了飲料，她悄悄給江樾發消息：【我去上個廁所】
江樾看了眼手機，并未回複她，而是徑直歪過腦袋靠在她耳畔，“一樓那邊有衛生間，我帶你過去。”
“不用，我自己去。”徐晚意撂開手。
洗完手，徐晚意離開衛生間，有人早已等在門口。
“晚意，我們能談一談嗎？”梁淑梅溫和地笑。
“可以。”徐晚意心沉了三分。
*
二樓書房内。
梁淑梅從櫃中取出一個相冊，放到書桌上，将其翻開。
“小樾從小到大的照片都在這兒。”梁淑梅嘴角挂着笑，一一翻過，“小時候他很不愛拍照，每次都是說，拍完這張照片就給他買好吃的，才願意拍。”
“這是他幼兒園六一兒童節表演的照片，那天給他穿了裙子鬧别扭，一臉不高興。”梁淑梅指其中一張照片。
徐晚意彎起唇角，這張她看過。小男孩闆着臉站在偌大的舞台上，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很可愛。
“這是他去遊樂場，非要拉着他哥哥去鬼屋，結果剛進去就被吓出來了。”
小男孩身側站着扮鬼的工作人員，張牙舞爪試圖吓唬他，小男孩靠在男人的腿後，哇哇大哭。
徐晚意笑了下，好可愛。
“小樾小時候每年生日我們都會給他拍張照片。”梁淑梅翻頁，看到合照愣了瞬。
徐晚意垂眸。其中一張照片，是江樾和一個男人的合照。
梁淑梅的指尖輕輕拂過男人的面龐，語氣變得低沉：“他們的合照太少了...”
江樾的哥哥一直活在話語中，徐晚意從未見過關于這個人的一切。眼下一看，她有些恍惚，那個人和現在的江樾有八分像。隻不過，江樾的眉眼不如江禹安的溫和，多了些淩厲。
“他哥哥也是警察，和你說過嗎？”
“嗯，說過。”
“一開始聽到小樾想當警察，我們都堅決反對。但他執意如此，也無法阻攔。”
“前段時間他受傷你應該也知道，阿姨把你叫過來，是想讓你幫忙勸勸他，讓他轉崗。”
徐晚意啞口無言，這不是她能決定的。
“你要是覺得為難就算了。”梁淑梅感慨。
“也不是，我試試吧。”徐晚意笑。
“好好。”梁淑梅握住徐晚意的手。
“就是這個事嗎？”徐晚意問。
“嗯？”
“我以為您是想讓我離開江樾。”徐晚意說出心裡話。
梁淑梅愣怔了，反應過來後，笑了下，“晚意。”
徐晚意擡眸。
梁淑梅将她抱住，輕拍她的肩膀，“這一路，一個人走過來，很辛苦吧。”
徐晚意傻了，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人戳了下，瞬間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