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門被大喇喇地朝裡推開,傅淨帶着她的“親王”“神父”“帕裡斯”和蒙太古、凱普萊特兩家人浩浩蕩蕩地從外面的走廊上湧進來。
“相處得怎麼樣了,我的親親羅密歐和茱麗葉?”
傅淨邁着先秦淑女的步伐晃蕩進來,而這間教室裡的室溫讓她瞬間破功:“我去,什麼情況,這裡面也太熱了吧?空調壞了?”
沒等顧蓮生和歸光意做出回答,她飛也似地沖到站在角落那台立式空調前,手速極快地把它調成了16℃制冷和100%風速,方才大大松了口氣:
“還好我開得快,再晚一秒全人類就都要熱死了。”
傅淨把那一扇扇的窗戶全都拉上,冷氣漸漸彙集起來,屋裡的人都感到了一點舒爽的涼意。
關完最後一扇窗,傅淨拍了拍手,轉過頭卻發現所有人都杵在那兒呆呆地看她:“不是,你們都幹站着幹啥?男女主都在這兒呢,長得漂亮的那個是茱麗葉,長得更漂亮的那個是羅密歐,趕緊去對台詞啊。”
聞言,衆人皆是一驚,然後立時作鳥獸散。
不遠處,兩個男生有些猶豫地朝歸光意走過來,其中一個看起來不那麼内向,壯起膽子,不太确定地問她:“請問,你就是羅密歐嗎?”
好怪的問題。
“……我是。”
同樣,好怪的回答。
那這二位是?歸光意面帶疑惑地看了看眼前兩人,确信自己并不認識他們。
“你好,我是六班的夏樂亮,他是一班的俞躍,”那男生看起來松了口氣,一把金石般的嗓子如鐘鼎樂鳴,“我們是班伏裡奧和茂丘西奧,請多指教。”
“……你們好,我是三班的歸光意。”
相互做完自我介紹,歸光意指了指圍在顧蓮生身邊的一大群人,和教室邊上自顧自聊天對詞的另一些人,“你們都是傅淨從話劇社團找來的嗎?”
“不是,”那名叫夏樂亮的男生搖搖頭,“神父、蒙太古和凱普萊特家族都是話劇社社員,但話劇社人數不夠,也有從别的社團借過來的一些人,比如帕裡斯是宣傳社的宋秋域,提伯爾特是籃球社的羅齊之。我倆也是傅社長從播音社調過來的。”
“……聽得出來。”
好吧,歸光意不得不承認,有些人能當上文娛委員是有原因的,傅淨的人脈圈還真是有點東西。
歸光意本想同他們友好地握個手,但礙于潔癖深重的家養小精靈在肚子裡吱哇亂叫,大喊誰知道這兩個陌生人的手十分鐘前摸過什麼東西,她實在無法忽略這麼振聾發聩的呐喊,隻好直接切入主題。
“那我們開始吧。”她說。
對完了赴宴前的台詞,歸光意借口去門外透口氣,把時間單獨留給了“奧”字結尾的兩兄弟。
顧盼之間,歸光意看見裴懷硯坐在進門右手邊角落裡的矮方凳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劇本發呆。她不請自來地走過去,同他打了個招呼,“早上好啊,神父。”
裴懷硯斜睨了一眼歸光意,語氣與他平時那個超凡脫俗的理想主義者形象相去甚遠,“我可不會請上帝祝福你。”
“這是怎麼了,我的朋友,”歸光意覺得冤枉,自己沒招他沒惹他,不知道為什麼裴懷硯會是這個态度,“你是有什麼心事嗎?”
而裴懷硯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沒理她。
歸光意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那目光的終點落在了在“乳媪”和“凱普萊特夫人”之間轉圜交錯的“茱麗葉”身上。
這下歸光意明白了。她杵了杵裴懷硯的手肘,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惱人而不自知地開口:“我勸你還是别想了。這人也就表面上看着溫軟,實際上心裡頭硬着呢。她就是座鋼筋鐵骨的金身神像,看上去慈悲為懷,但骨子裡其實誰都不愛;看上去對人人都喜歡,但其實對人人都漠然。”
聞言,裴懷硯略顯意外地瞧了歸光意一眼,眼神裡帶着點審視的味道。他定定地看着歸光意,直看得她心裡頭發毛:“你幹什麼?”
“我在吃驚。”
“吃驚我說的話聽起來怎麼這麼有道理?”歸光意撇撇嘴,“因為那其實是王爾德說的。”
“不,”裴懷硯瞅着歸光意,語氣古怪地開口,那語氣裡除了顯而易見的嘲諷,似乎還夾雜了點憤慨的意味在其中,“你的話沒說錯,我隻是吃驚,這話居然是從世界上最沒資格說這話的人嘴裡說出來而已。”
“最沒資格?我?多新鮮啊。我連她牙刷是什麼顔色的都知道好嗎。”歸光意本能地覺得他這話有點離奇,但又像一團亂糟糟纏在一起的毛線一般令人摸不着頭腦。
“你認真的嗎?”
“你以為你很了解她?”裴懷硯忍不住笑了,他神色同情地看了看歸光意,“我的好孩子,我勸你還是凡事三思而行,跑得太快是會滑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