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後站着個約莫十來歲的小男孩，長着和歸光意極為相似的一副眉眼。

像同一叢葉脈的兩枚拓片，臍帶無緣交握的雙生子，光陰和性别的因果律在這張面孔上不起作用，那種勢如破竹、咄咄逼人的美和吸引力同他的姐姐如出一轍，未及長成的歲月隻在那張臉上多留了一分尚未脫盡的稚氣。要是戴個口罩遮住下半張臉，幾乎是一個人。

這種景象讓人不禁想到母親，想到人類族群的原一始祖，想到血緣變幻莫測而又鬼斧神工的造化神力。

“額，你好……”顧蓮生回過神。

她收回手，有些忙亂地轉過身面向那孩子：“抱歉，我不是有意……”

“肖邦的幻即？”男孩看起來毫不在意，不甚禮貌地打斷她的話，從那雙冰雪般冷而清澈的眼睛和微微揚起的下巴裡，能依稀窺見他長成後的疏離和美麗。

他的眼神饒有興緻地順着顧蓮生剛剛彈過的幾個音鍵走了一遍：“彈得可以啊。這顆粒度。”

“呃……謝謝…？”顧蓮生挑起眉，面對這種來之不翼的稱贊，不知該作何反應。

那男孩放下手裡裝着鮮果的瓷盤，走過來在水青岡榉木琴凳上坐下。

他擡頭見顧蓮生仍站在原地，大喇喇地在琴凳左側伸手一拍，用那雙和他姐姐一樣、漂亮得沒邊的眼睛瞧她一眼：“還會别的嗎？”

顧蓮生覺得這男孩小大人的做派既眼熟又有趣，便放松下來，接受了他火藥味十足的邀請。

她解下挎包放在沙發上，欣然在琴凳上坐下，朝琴架上那本《全國鋼琴演奏考級作品集》努了努嘴：“你說名字就行。”

顯然，眼前的男孩和他姐姐略有不同的，除了兩頰上嬰兒般豐潤的骨肉，還有對情緒缺乏掌控的稚嫩心性。他顯然被這“海口”激得來了勁，食指點了一下琴譜正翻着的那一頁，有股不屑一顧卻又稚嫩的嬌憨，玻璃般清透，光彩照人：“好啊，那就這支。”

斯克裡亞賓練習曲，改編自莫紮特奏鳴曲K331，顧蓮生當初八級考的就是這支曲子的原曲。身邊這孩子看起來隻有十一、十二歲？顧蓮生有些擔心這會不會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你确定？不用換點卡農和緻愛麗絲之類的？”

那孩子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不會可以直說，我不笑話你。”

顧蓮生聳聳肩，覺得自己已經盡到了勸誡的義務。

她把手虛點在琴鍵上，側頭看向男孩，嘴角微微向上揚起，長眉一挑，做了個“你先請”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