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兒子,一個女兒……
張紅霞看向懷裡的兒子,私心裡也知道因為什麼。
燦色餘晖落在田埂上,各家響起炊煙和叫喊聲,宋家像是獨立與熱鬧之外的寂靜,猶如罩起薄膜的孤島。
張媒婆和劉家人來到宋家門院裡時。
吱呀——
堂屋半掩的右門打開,宋君如也出來了。
夕陽傾斜,光落在她身上,像是披了橙紗,淩亂的黑發散在頸間,白瓷的肌膚通透如玉,微擡的眼尾,似是侵染過玫瑰,豔麗逼人,一眼讓人心顫。
媒婆踏進院門一眼看到就是這景象,失聲片刻,若驟然驚雷:“我滴個娘嘞,怎麼這麼個乖乖呢!”
劉家人也被驚到,站在大門口傻眼半天。
他們并沒見過宋君如。
宋君如一直在上學,宋軍寶又等不了人,劉家也不想錯過真正好的姑娘,兩方都匆匆忙忙,這還是兩家第一次真正見面。
劉家是全方位打聽過宋君如名聲才定下今天過來的,畢竟宋家的情況也不能太等。
但現在……
劉家人有點傻眼。
他們是聽過宋君如人好,優秀,長得俊,但不知會這麼俊……
對上宋君如的眼神,他們下意識移開視線。
宋君如的美不是嬌嬌如月,而是百花殺盡,隻不過現在的她看起來像是隻套了層殼的皮囊,沒有殺傷力,但依然會讓人下意識慚穢。
宋君如看向站在門口的劉家人,以及大門外聽到動靜手裡握着鍋鏟出來瞧熱鬧的村民,做了個側身的動作:“進來坐。”
張紅霞也趕忙迎人進來,很快,宋家的院門關上,隔絕外面探頭探腦的人。
宋家堂屋裡,劉家人坐在桌前,手不敢握桌上的水,普普通通的小屋,老舊的木桌,但因為宋君如坐在那,屋裡的東西都像貴幾重。
他們不知道什麼叫蓬荜生輝,隻覺的心裡打鼓,這門親事恐怕不太行……
還沒開始談,劉家就已經開始想怎麼體面退場。
劉家是鎮上人,小兒子腦膜炎燒壞了,人有點笨傻,但好在家裡養的還算幹淨齊整,人也乖巧聽話,劉家就想找位人品好,不嫌棄小兒子的鄉下姑娘。
為此他們家給的東西也豐厚,一個份正式工的崗位,一份豐厚的彩禮,平常時日,他們和大兒子夫妻也會多照看幾分,以後分家也會傾給小兒子更多的資源,以後,就算劉家夫妻走了,劉家大兒子每月還會固定幫扶一定錢數。
劉家給出的條件這樣的年歲想在鄉下找位姑娘其實并不難,隻一份正式工作就足夠讓很多人趨之若鹜,何況還有後面的條件。
但是,劉家人也害怕找個不好的悄摸裡虐待小兒子,對于媳婦的人選他們也是再三琢磨,正巧就與急需錢的宋家碰上。
時間緊,劉家特意打聽過,知道宋家的姑娘宋君如,漂亮能幹,還是個高中生,人也好,滿村裡誇。
但他們以為的漂亮,和他們所看到的漂亮……
劉家人看了眼對面的宋鐵山,又瞟了眼宋君如,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麼開口。
這時候,媒婆的作用就發揮出來,張媒婆打眼一看就知道劉家的顧慮,宋君如要說親的事她是從前進隊隔壁村的李媒婆那得到的,人她這也頭一次見。
但是媒婆嘴裡的漂亮能信嗎?中上之姿她們都能說成花,張媒婆也就過了一耳沒往心裡去。
哪想到真人還真能長的像畫裡出來似的。
張媒婆語氣埋怨的看向宋鐵山:“宋家的,你也沒說你閨女長這樣啊,她和該說更好的人家。”
一句話捧了宋家,也把劉家不合适的意思表達出來。
劉家也緊跟着開口:“是我們家孩子配不上你家姑娘。”
意思表達的很明确,這事不成。
誰能想到有一天漂亮也會成妨礙。
宋鐵山手裡的煙鬥在凳腿上磕了磕。
悶悶的敲擊聲在屋内蔓延。
早知道有此局面的宋君如,并不意外。
雖然前五次她都沒經過這個場面,但按照書裡原來的軌迹,劉家和宋家的親事确實是不成的,不然也不會有後面顧家的出場。
宋君如推了推桌上的水杯,打破沉悶:“先喝杯水。”
買賣不成仁義在,宋君如對劉家并不反感。
不評宋鐵山的做法如何,單就厚道的劉家人,這确實是門不錯的親事,畢竟還有更糟糕的對比。
宋君如話剛落地,外面傳來震天響的敲門聲,急急切切,木門震動,像是下一秒就要闖進來。
宋君如視線落在水杯上。
這杯茶劉家終究沒喝上,書裡,因為這敲門的人,劉家就是沒喝一口茶急匆匆走的。
門外的吵嚷聲還在繼續:“宋家的,宋家的,快開門,快開門,我這有一門天大的好親事……”
敲門的是革委會主任家的小侄子趙開龍,幹過不少喪良心的事,一直想娶宋君如,今天聽說有媒婆帶人上宋家的門,趙開龍立馬就火急火燎的來了。
屋裡其他人還沒反應,張媒婆就唰的一下站起來。
門外的喊聲她熟,是鎮上的趙媒婆。
“這個老逼登來幹嗎!”
講良心的張媒婆和喪良心的趙媒婆兩人天然不對付。
院門外,誓不罷休的聲音還在喊,越來越熱鬧,呼和着村民的議論。
宋鐵山氣的臉色發青,豁然站起,拿過牆角的鋤頭朝外走。
張紅霞趕緊去攔,孩子的哭聲響起,劉家人也跟着起身,現場可謂一片混亂。
正對着院門,大開的堂屋裡,隻有宋君如一人坐着,她懶懶支着下巴,看向門外,望着混亂。
心想,該來了吧。
顧明朝就是這時候到的,隔着混亂的人群,跨過山海,對上那個支着下巴瞧熱鬧,仿若事不關己的人。
門外,格格不入的顧明朝出現,人群像是一下按下暫停鍵。
穿着軍綠色的短袖便衣的顧明朝,身形落拓,隻攥着人的手臂,不開口也透着股壓迫。
趙開龍臉憋的通紅使了勁也沒掙開,怒道:“松開,你是誰!”
“來接我的。”屋内宋君如的聲音穿過人群,風一般掠過所有人的耳朵。
她支着下巴的手低彎幾分,眼神沒有實處,豔麗的五官像是被陽光暴曬後卷邊的花葉。
顧明朝收回視線,看向趙開龍,像是在回答他的話:
“收到‘未婚妻'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