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的鬧劇結束,無論張媒婆還是趙媒婆都走了。
宋家那姑娘有未婚夫,且還來頭不小。
就連領着趙媒婆想要強娶的趙開龍,都因沒摸清脈搏的退步,隻留句狠話,匆匆離開。
宋家的大門再次關上,将想要看熱鬧的人群隔絕在門外。
顧明朝擡步走進宋家,高大的身形,站在小院裡,小院都顯得閉窄。
堂屋内,宋君如坐着,眉眼輕擡。
院内,顧明朝站着,眼皮輕壓。
隔着晚霞落下的光影,兩人視線對上,黑白分明的眼仁裡,彼此都清晰的知道,剛才的話不過是應時之舉,當不得真。
隻一眼,就像明晰對方是個怎樣的人。
宋鐵山沒想到顧家的人能來,還是因為婚約。
看着顧明朝,宋鐵山難得有點無措,過會,才想起要請人屋裡坐。
晚霞徹底落下,狗吠聲響起,夜晚徹底暗下,吹着草木味的風,像是将宋家的沉悶吹散幾許。
一盤蒜苗炒肉,香煎豆腐,油渣白菜,涼拌黃瓜,清蒸茄子,在黃昏燈光照耀下油香濃郁。
這是幾天以來宋家吃的最好飯菜。
還有大米飯。
顧明朝看着抱孩子想去屋裡的張紅霞,開口:“嬸子,一起吃吧。”
“哎,不用,不用……”張紅霞習慣性拒絕。
家裡有客,女人不上桌,像是約定俗稱。
坐在桌邊的宋君如,似百無聊賴般敲了下碗,宋鐵山看她一眼,道:“坐下吃。”
張紅霞這才拘謹坐下,将睡着的宋軍寶放到一邊搖籃裡。
桌上,宋鐵山問:“什麼時候走?”
之前,宋君如說——顧明朝是因為婚約來接她的事,外面的人都聽到了,不然趙開龍沒那麼容易離開,顧明朝不像是他能惹的人。
“明天。”顧明朝沒說話,是宋君如開的口。
宋君如說着夾了一塊黃瓜,咬在嘴裡一脆一脆的響。
桌上的人看她,她像是無所覺。
吃完黃瓜,也像是說完該說的,她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宋鐵山想要發火,但看她不同于以往的懶散樣,又忍住。
還是張紅霞開口:“如如,鍋裡還有雞蛋羹。”
宋君如頭都沒回:“飽了,給宋軍寶吃。”
宋鐵山怒:“給她端屋裡,愛吃不吃。”
張紅霞哎哎應聲,又站起來。
顧明朝看眼宋君如走後留下的沒動過的米飯,眉斂輕掩,像是沒看到這個家争執似的,輕放木筷,禮儀盡顯。
飯桌上因為宋君如離席,氛圍沉悶幾許,隻有碗筷聲,好一會,才有聲音響起,是宋鐵山在問顧明朝顧家事。
堂屋内細碎的對話聲傳過來,不甚清晰,宋君如躺在床上,打開‘預知影像’。
‘預知影像’是宋君如第一世18歲恢複記憶時出現,它像是一塊長長的電視平闆,能夠播放未來畫面,在其頂端的右上角原本還有個五色花瓣。
随着五次回溯,現在五色花瓣已經沒了。
宋君如視線落在那處,右上角空空蕩蕩,隻餘一個圓形按鈕。
光秃秃,像是凋零了所有花瓣的蕊芯。
五色花瓣是宋君如現代時佩戴的玉佩,是喜好坑蒙拐騙的死老頭給的。
死老頭曾說她命有一劫,渡過去,幸福美滿,渡不過……
那時的宋君如自信張揚,不屑一顧:“就沒有我宋君如渡不了的劫。”
雖然嘴上罵死老頭連自己親孫女生日都騙,但宋君如還是收下了那枚材質塑料顔色缤紛的土味玉佩,一直帶在身上。
直到第一世18歲,記憶恢複,面闆顯現後,才發現玉佩位于面闆一角。
同樣,宋君如也是那時知道自己車禍後穿到了老頭子雜物房的雜書裡。
但即使面闆裡的人頂着張和她一樣的臉,宋君如也不覺的那是她。
她的命運隻有她能掌控。
她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第一世,她跑了,最後落到收容所……
第二世,她吸取教訓,做足準備,給自己弄了身份,找了臨時工,轉正……失敗……
第三世,文工團報名,每日練舞,考核……失敗……
第四世,躲進大山裡,學習,等待高考,考試……失敗……
第五世,從擺地攤到大生意,最後……破産……失敗……
每次重來,記憶模糊到連死亡都是淺淡的,隻有失敗的記憶刻在腦海裡,像是囚犯将死的烙記。
失敗,失敗,失敗,有時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無盡的失敗,是沉在谷底望着高峰卻失去攀登的勇氣,是一片死氣沉沉像是湖底的淤葉等待着徹底腐爛和吞噬。
看着面闆上原本屬于花瓣位置的右上角,随着每一次重新開局,上面的五色花瓣一片片減少,先是紅色,再是綠色,後是紫色,……,最後是藍色……
沒有了。
現在一片花瓣都沒有了。
宋君如明白,這一次,就是她的最後一次。
這一次無論怎樣,也不會再有重來。
細白指尖輕觸過右上角的空蕩,腦海裡閃過爺爺将玉佩交給她的畫面。
晚風帶着初夏的涼意傳進來,屋外,響起拉桌收碗的聲音。
宋君如指尖點擊右上角光秃的圓形按鈕。
倏地,虛拟空間格顯現,空間格裡的錢都是虛态的。
宋君如伸手拿出,兩沓虛态的錢逐漸變實,平平無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