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災!他知道岚縣今年怎麼也會遭災,便隻顧災民的事兒,這次岚縣洪災隻死了三百多人,羨江最少的一年,是八百人,從沒有哪年能降到這個數!這便是他的政績!有足夠的說服力,給岚縣百姓一個交代!”
“在此期間,他放着混混鬧事不管,引發民怨,為的就是将事情鬧大。鬧到人盡皆知,他再花錢安撫,搏了個好名聲不說,最重要的是把有劣民行徑的人,變成了百姓的敵人,讓他們人人喊打。”
“以前雖有劣民政策,但效果不好,那些人視若無睹,花點錢,買通關系,就不抓了!所以縣衙裡的人沆瀣一氣,多少都有問題。”
“江祈安便利用此次民憤,逼着官府的人做事,不然有些人的官位可就不保咯!”
千禧也覺得妙,“那他不會樹敵嗎?”
“他站百姓那邊,有了名聲,占着天理,至少不像之前那樣一無所有!安全多了!”
“最重要的是,又能抓免費勞役了,這大雨一過,下半年就能把溝渠挖通,以後蓮花村就安穩得多了!”
“哦……”千禧咬着筷子,不知該不該誇,想半天還是故作自然地誇贊,“可厲害……”
那麼厲害……
凡是閃閃發光的人,她本心就是想離這樣的人近一些,但現在她還得跟他保持距離,還得遠離人家。
她好氣……
好煩……
好想去找他。
但找他幹嘛呢,跟他叙姐弟情深,給他遐想……
那就是她的不對了。
她才不去呢!
*
之後的幾日,條條政令布于街頭巷尾,滿大街的人都在讨論這個年輕縣令,讨論得那些阿嬸雙眸晶亮。
說這縣令,俊得喲!都想去一睹其風采。
還有抓劣民的人也多了起來,吵架要是吵不過了,就罵他一句劣民,對方立馬結巴,“你你你你才是劣民!”
千禧假裝聽不見誇他的話,專心緻志幹活。
這是在鳳來春的最後一日,掌櫃挽留找了賬房先生給千禧算工錢,不斷挽留,嘴皮子都說幹了,“小千啊,就留在這兒幹嘛,你瞧瞧你,這沒一個月的時間,你賺得盆滿缽滿,你要是幹幾年,東家說不準讓你另開酒樓,别回去做媒氏了!不值當!”
本就是與蘇麗打賭才來做跑堂的,千禧沒忘了本,直拒絕,“掌櫃這漆盤太重了,端得我手膀子酸!還是做媒氏的好!再說了,我開酒樓不得搶掌櫃的生意啊!”
掌櫃還是挽留,“嗨,小姑娘家家,說什麼搶不搶生意的,真敢說啊!咱是大氣的人,你哪怕搶我生意,我也有勁兒!”
千禧笑着和他打哈哈,“今兒是最後一天,收工了明兒就不來了。好啦,掌櫃以後要是有喜事,可不得找到我嘛!”
掌櫃頗感遺憾,臨走時還給她加了錢。
千禧這次真賺得不少,就那個金餅都能趕她好幾個月的奉錢的,她準備回去就跟蘇麗炫耀,讓她瞧瞧,這岚縣有的是女人的活路。
一到家,整個人都傻眼了。
這家裡鞋子東一隻西一隻,椅子凳子倒在地上,亂得不成樣子,跟遭賊一樣!
公爹在衙役,婆母和蘇麗都不知所蹤,千禧心裡頭咯噔一下,慌亂無比。
她忙去問了鄰裡有沒有見人,鄰裡跟她說起,四肢比劃,“你家那個客病了,昏倒在地,你娘她背着那老婦去找大夫,還跟我家借了個闆車!”
千禧忙問了方向,飛奔而去。
*
蘇麗迷迷糊糊中,覺得她被人背着。
背她的人,身軀并不高大,肩膀比她還窄,是昨夜洗澡時香花皂的味道,發髻的包布搔得她鼻尖癢,卻沒法擡起手撓癢。
全身都動彈不了。
胸前膈應,不知是不是因為長了一對胸乳,不,是一個胸乳,她自己用匕首,生生切掉了一個。
好像又不對,因為胸乳側邊,又長出了一坨怪模怪樣的東西……
就是這個鬼怪東西,像是在胸腔外,又像是在胸腔裡,總硌着她,時時讓她喘不過氣。
她聽見了梁玉香的呼吸又急又沉,好像是在上台階,五階的樓梯,她爬得艱難,她粗喘着喊人,“大夫!大夫!這兒有病人!”
蘇麗聽見了男人的聲音,心裡一陣……恐慌。
有時她能想起千禧的話,那個小丫頭說,那是對男人的恐懼,起初她還不願承認,但此刻她不能動彈,倒是愈加清晰。
她第一反應是想逃,害怕被男人看到赤身裸體,進而對她上下其手,哪怕她已是一個老婦,胸乳垂落,身軀幹癟,她還是忘不了那份恐懼。
梁玉香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她沒能睜開眼,卻能想象她比劃的模樣,她在指着她的胸脯對那大夫道,“她這裡長了個大疙瘩,那麼大,圓的,以前這邊也長,被割掉了……”
大夫傳來聲音,“大姐,我從未見過此種怪症,要不你換一家吧!杏春醫館的大夫見過的病人更多!”
蘇麗又被背起,每踏一步,她都覺得地在往下沉,但她還是穩穩将她背上了闆車,費力拖着,往另一家醫館去。
蘇麗聽見了,那大口喝風的呼吸。
她在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