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無傷痛癢的火氣,她一般都是選擇留到回房間,再對蔣延慶發洩。
隻是今天實在是有點忍不了了。不知道是不是年歲漸長,蔣延慶對于她在某些方面,有着極其強烈的規劃欲。
趙文青生理期來臨的前一天,其實已經有了預感。
但那天約好了要和同事一塊兒逛街,也就沒太當作數。晚上還同街上的小年輕一般,買了一支冰激淩。
報應來得很快。回來的晚上,她洗漱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整個人難受極了。
蔣延慶正在書房處理文件,并沒有注意。等處理好回卧房時,趙文青疼得額頭都發了冷汗,卻還在死犟着。
夫妻多年,他一眼就看出内情。不過當時時間太晚,阿姨們都已睡下。
蔣延慶帶上房門,在三樓的客廳茶櫃裡,找出專門給趙文青備下的中藥,自己在廚房開了火,給她熬煮。
端進房間時,明明疼得整個人都沒什麼力氣了,偏偏還有力氣嫌棄他身上那股濃郁的藥草味。
生理期的疼痛,其實除了青春期的原因,更是年少輕狂、不知愛惜身體遺留下的老毛病。
後面生了孩子後,情況似乎又嚴重幾分。
每次經期前幾天,就跟打仗似的,吃了布洛芬也沒幾分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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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延慶,你能不能不要用那副說教語氣。”趙文青自顧自地走在前面,“我不是你手底下的員工。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不過就是和同事一起吃了個冰激淩,你至于這樣嗎?”
“我哪種語氣?”蔣延慶氣笑了,“阿青,身體是你自己的。你自己都不愛惜,旁人還能怎麼辦?”
“以前我就和你說過,生理期不能吃冰的喝涼的。你非得和我犟。現在好了,毛病落下了,吃虧的還是自己。”
“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幫你請假。”
“不行。”趙文青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我休息一下就好,況且今天已經好很多了。這件事情,已經是過去式了,你也别總翻老黃曆了。”
“晚飯我不吃了,讓阿姨做你們的就好了。”她徑直往樓上走。
推開門,從衣櫥裡找出自己睡衣,進入浴室,“等珈禾回來,她要是問起,你随便編個理由就好。”
“确定要這樣嗎?”
“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蔣延慶見她一副迷茫的狀态,“女兒今晚沒上晚自習,楊老師的得意弟子要過來給她授課。”
“剛才上樓的時候,”他靠在門框,提醒道,“我看書房的門是開着的。”
“什麼?”
趙文青蹙眉,“那你為什麼不早說?”
“我想說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蔣延慶無奈,“沒關系,也不是多大的事。有時候你就是把這些看得太重要了。”
她聽此,張了張嘴,“你不明白。”
而後迅速回想,自己剛才在樓道間,都同蔣延慶說了點什麼。
除了關于生理期這點破事,還有沒有口無遮攔的抖出點陳年舊事。
算了,人生哪有那麼多湊巧的事兒。
趙文青還在生他的氣。不大想搭理他,索性把門“砰——”地關上,将他徹底隔絕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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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延慶站在門外,聽着那震耳欲聾的關門聲。摸了摸鼻子,對于妻子的這一番孩子氣有點沒轍。
眼下的她,十幾年過去,同學生時代的脾性,其實也并沒有多大的變化。
或者說,隻是在他的面前。
沒有第三人在場的時候,有時候真讓人恍惚回到了十幾年前。
當年隻覺得是一個煩腦筋的小屁孩,偶爾也會被她氣得牙癢癢。
可當歲月的年輪一圈圈朝前行駛時,才發現,這種小脾氣也是一種可愛。
隻是,會在某個時間段,仍舊讓人覺得頭疼得厲害。
蔣延慶知道趙文青緻力于營造良好家庭氛圍。
而此刻,對方正在浴室洗澡,他其實也拿不準女兒剛才在書房中聽到了點什麼。
或者說,相較于趙文青的在意,他則顯得輕視許多。
隻是,關于女兒的學業問題,他這個做父親的,仍得過問。
蔣延慶從三樓的旋轉樓梯下到二樓的書房。此刻,書房的門是緊閉着的。
他站在門外,屈指敲了敲木門,胡桃木頓時發出類似“笃-笃-笃”沉悶的響聲。
想了想,開了口:“珈禾,在裡面嗎?”
“爸爸有話想和你談談。”
“不在。”
蔣珈禾正在自己給自己生悶氣中,毫不留情地拒絕,“你等會再來找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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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間,蔣延慶讓阿姨上樓叫趙文青起床。出了今天這事,他了解對方,方才的那番話也不過是氣話。
果然,不多時趙文青下來了。
視線裝作不在意地從電腦擡起。見她早前慘白的臉色,此刻恢複了血色,稍稍放了點心。
不過,相比他的在意。對方暫時似乎還沒氣消,盡管對上了他的視線,也裝作沒看見,視作空氣。
趙文青徑直擡腿,朝坐在沙發上看手機的女兒走去。
在心中斟酌幾番措辭,最先開口的,還是關于學業上的話題
她坐在蔣珈禾身側,“寶貝,今天學習得怎麼樣?新老師,還适應嗎?”
“還好。”
蔣珈禾極其敷衍的語氣。
看似在不停劃着手機屏幕,實則心不在焉。心思全系在趙文青和蔣延慶的身上。
耳關鼻鼻關心的,注意着兩人的一舉一動。
可惜,兩人全程互不搭理。蔣延慶隻冷淡地坐在一旁看财經新聞,似乎并不打算參入這個話題。
沉默一會,她将手機收起,“你們……”
試探性地開口,“你們今天是不是吵架了?”
蔣珈禾想裝作不在意,但發現這還真是一件難事。
“沒有啊。”趙文青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驚訝極了,仿佛她問了什麼天方夜譚的話一樣,“你怎麼會這樣想?”
“那為什麼你臉色這麼蒼白?”
“有嗎?”趙文青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明明下樓前,還對着鏡子左右看了看,特地塗了個口紅增加氣色。
對上女兒探究的眼神,她補充,“可能是因為媽媽今天身體不舒服吧。”
“哦。”
蔣珈禾點點頭。
對于這個理由,她并不太相信。潛意識中,就覺得趙文青沒和自己說真相。
這個理由,已經被她在很多場合中拿來搪塞自己了。
起初,她會相信。
可現在,她已經長大了,有時候一個理由用多了,她也很難去分辨其中的真假了。
其實不止這次,還有上次。
那次,趙文青和蔣延慶吵架。吵架的源頭,她也記不太清了,又或者說她壓根就不知道。
唯一清楚的,便是兩人當時冷戰了好幾天。
但也并非是一點兒交流都沒有。隻是這微末的一點,在她看來形同虛設。
哪怕是平日裡看似不怎麼與人相處的蔣延慶主動求和,對方也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嗯”、“哦”。
那幾天,蔣珈禾連呼吸都放輕了。
除了晚飯時間,都是逃也似的離開,争取最大程度的将私人空間交還給兩人。
那時候,她便隐隐約約地覺得:父母感情大概出現了一點小毛病。
今天晚上,好似回到了那一天。
畢竟,打從她有意識起,趙文青就是一副溫和、和誰都是好相處的性格。
這種柔和的性子,如果不是蔣延慶将她逼急了,惹她生氣了,也不至于發生争執。
蔣珈禾視線在兩人身上來來回回地掃過。一時間,腦中浮出了許多想法。
甚至于,她也曾荒謬地想過。
她心中儒雅、文質彬彬的父親,在外頭是不是有人了。
都說下意識說出口的話,往往内含的信息量是最真實的。
那麼那時候,她分明聽到了兩人吵架時,吐露出的一位足夠女性化的名字。
并且。
那個人,她還曾打過照面。就在蔣延慶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