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趙文青也停了筷子,叫住她,“爸爸媽媽有點話想和你談談。”
趙文青這話一出口,蔣珈禾大緻也能猜到對方想問點什麼了。
正好,她也有些話想問。憋得太久了,于是讓自己猜來猜去的,還不如一次性問個明白。
她拖開椅子,重新坐了下去,“好。”
“不過在這兒之前,我有點事情也想要請教你們。”
“你說。”蔣延慶視線直視着女兒。
他心中也很好奇,畢竟今天早晨在公司時,無論他說點什麼,她都不肯開口。
始終沉默以對。
“你們是因為相愛才在一起的嗎?”蔣珈禾想起學校裡的那些同學家庭,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或者說,現在暫時沒有分開吧?”
趙文青愕然,“什麼?”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蔣延慶的神情也凝重幾分,“為什麼會這樣想?”
這種想法,該如何去描述,蔣珈禾自己也無法完全、準确的形容。
父母結婚多年,在她有限的認知裡,兩人幾乎沒有紅過臉。家庭生活其實說起來,也挺和諧的。
尋常夫妻,攜手數十載,偶爾吵架也是挺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這些道理,她也都能明白。
可怪就怪在,兩人即便吵架,當着自己的面,也都會維持一種平衡。
也許上一秒吵架,明明氣都還沒消,下一秒當着她的面,又開始了相敬如賓的日常了。
生而為人,情緒應該是多面的。哪怕有缺陷,可也正是這種缺陷造成了人的生動。
人不該是片面的,應該是充滿了活人氣息的。
可他們這樣,給自己的第一感覺,便是因為有了她的存在,所以所有的負面情緒不得不收斂起來。隻有在她不在的時候,才能發現。
很久以前,她就發現了這一點。
前同桌汪雨霖說,父母吵架之所以掩飾,也僅僅隻是因為他們馬上就要進入高三這一關鍵時間點了,為了不影響到孩子,他們變得很能忍。
吵架會讓日子越過越好。因為磨合過後還在一起的他們,彼此之間将會變得更加契合。
也有可能,在一次次雞毛蒜皮的吵架過後,積攢的愛意消散,最終婚姻走到盡頭。
怕影響孩子,于是打算等待一切塵埃落定,再告知真相。
從頭到尾,隻有被蒙在鼓裡的孩子不明真相。
“因為我聽到你們吵架了。”蔣珈禾不想再這樣了,直來直往的将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不止一次。”
“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她說,“我知道我這種想法不對,我也努力克制過。可人的聯想力厲害就厲害在這一點上,能夠無限腦補出可能發生的情況。”
“我知道很多家長,因為孩子馬上高考,怕影響到學習。所以哪怕是離婚了,也都會瞞着,裝作一切都沒發生,還和從前無數個普普通通的日子一樣。”
“我怕,你們也這樣。”
趙文青震驚于女兒的内心想法。努力回想,自己和蔣延慶究竟做了些什麼,才會讓她産生這樣的想法。
可印象中,自己好像也并沒有同丈夫有過激烈的争執。或者說,她同蔣延慶,并沒有真正意義上吵過架。
她很在意家庭的氛圍。可這一刻,也不由得迷茫了,不太能理解究竟是哪一步産生了這樣大的誤會。
想開口說點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珈禾,”
蔣延慶靜靜聽完了女兒内心的真實想法。他開了口,聲音沉穩有力,說出的話,好似一記鎮定劑注射住人的心底:
“你說的那些,别人家是怎麼樣的,我不清楚。但在我們家,這件事是不會存在的。”
“從前不會,以後更不會。”
……
-
得到蔣延慶和趙文青的肯定,蔣珈禾一顆心才算落地。今天晚上沒有家庭作業,她回房間洗漱完,躺在床上休息。
原本焦躁的心情,晚飯過後,變得格外甯靜。
唯一不足的是,她躺在床上,即便閉起眼睛冥想,卻也沒什麼睡意。
正好這時,奶奶打來了視頻通話。
接通後,忘記開燈。
沈誦蘭注意到房間的燈是暗的:“小禾,現在是休息了嗎?”
“還沒呢。”
蔣珈禾将手機開了免提放在枕邊,仰面躺着看向天花闆,心情還算不錯地問,“奶奶,你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麼事嗎?”
“過兩天,就是你爺爺從前一個下屬的孫女生日了。她和你同齡。人家邀請你爺爺去參加,但你爺爺又不知道,該備什麼生日禮物好。”沈誦蘭笑着說,“所以呢,就想問問你。”
聽到這兒,蔣珈禾瞬間明了她話裡的潛藏意思。噗呲笑出聲,“奶奶,你好幼稚啊。”
“幼稚點好,那不就和我們家小禾同齡了嗎?”沈誦蘭笑出聲,在屏幕另一端盯着蔣珈禾左右瞧了瞧,“最近學習辛苦了吧,看着又消瘦了點。原本臉頰兩旁的肉,現在都看不到多少了。也不知道延慶和文青是怎麼為人父母的,我看着都心疼。”
拐彎抹角地繞了一大圈,沈誦蘭終于道明了自己這通電話的主要目的,“生日禮物,自己近來有沒有看中的?”
“不要。”
蔣珈禾輕輕翻身,臉頰墊在自己的手背上,看着鏡頭另一端。
歎了口氣、極其無奈,“奶奶,哪有人問别人想要什麼生日禮物的。你和爺爺每年給我過生日,都喜歡搞這一套。總拿第三人來套我話。這麼多年,還是老樣子。”
“項鍊?還是hermes、chanel、lv?”沈誦蘭開口,“我看視頻上,好像現在很多年輕人都喜歡這一些。”
“我才不喜歡,”蔣珈禾吐吐舌,“太土了。”
“好吧。”
“那我和你爺爺再想想吧,”沈誦蘭笑了,想起想起點什麼,“反正你爸媽每年都會為你準備好,今年想必也是如此。既然這樣,那我和你爺爺也可以少操一點心了。”
“隻等着我們乖乖生日那天,美美出席就好了。”
“好啊。”蔣珈禾彎起眼睛,心中的那點煩惱消失無蹤,“爺爺呢,怎麼沒看見爺爺。”
“老頭子,小禾想和你說說話,你也别躲着了。”
-
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挂斷的那刻,差不多快十點鐘了。突然的甯靜,驟感不适。
蔣珈禾盯着窗外飄動的紗簾,想起今天自己莽撞的行為。原本甯靜的心,在一通胡思亂想中,變得郁悶起來。
今天這事,她有必要和他們道歉。
想明白後,人也輕松不少。行動力十足地掀開被子,穿上柔軟的拖鞋,推門出了房間,走樓梯一路來到了三樓的房間。
擡手敲了敲門,輕輕推開一條縫。
裡面距離卧室還有一段距離,柔和的光争先恐後地湧出。
浮在門邊上時,已經淡了許多。
視線中,隻能看見模糊的輪廓。
她想。這盞燈,大概是父母牆角支的那盞落地燈散發的光。
這個時候,他們應當還沒入睡。
正當她準備将門縫推得更開的時候,裡面突然傳來瓷器碎地的聲響。
不止一盞。其中隐隐伴随着趙文青略帶哭腔的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