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纨不顧一切,将害死她母親的人,一同拽下了地獄。
隻剩最後一個了,隻剩最後一個了……
楚纨漫無目的地飄着,眼中凝出幾個怨毒的字——宋、招、娣!
隻剩你一個了!
蒙蒙的雨裡,宋招娣跪在墓前,面上滿是悔恨的淚水。她虔誠地跪着,殊不知危險正一步步靠近。
刺目的血灑在地上,白茫茫的光蒙住視線,宋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以下墜的姿勢懸在半空中。
大腦一片刺疼,七尋聲嘶力竭的聲音與母親輕飄飄的祝願在同一刻響起……
命,太貴了……
是啊,太貴了,連錢都買不了。
五彩斑斓的流光中,黑夜化出一顆顆流星,降下一道聖潔的光影。光影凝出人形,隐約可以看出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女。
“你好啊楚纨。”光影環繞在宋刑身邊,開心地說:“不過現在我該叫你宋刑,這真是一個很酷的名字。”
宋刑伸手觸摸着那道熟悉的光,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卻仍然開口問道:“你是?”
“楚纨,是被你遺忘了四十年的楚纨。”熒光逸散,四十年前的楚纨被溫暖的光包圍着,與處在無盡黑夜中的宋刑形成鮮明的對比。她們是同一個人,卻在這一刻被清晰地劃分為兩個不同的界限,象征着過去與未來。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但是很抱歉,無論選擇多少次,我都會毅然決然地選擇救她。”
楚纨沒有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但宋刑和七尋都知道那個人是誰。
“不是因為可憐,而是因為同為女性,我無法眼睜睜地看着她身陷沼澤,被迫丢掉本該屬于她的光明前程,卻無動于衷。所以……哪怕受到了本不應該受到的傷害,我仍然覺得,這并不是一件應該感到後悔的事。”
“放下吧。”
放下什麼呢?
仇人已死,她有什麼放不下的?
“‘文王在上,於昭于天’,喻光明前程;‘玥’為神珠……你給她取名‘宋昭玥’,說的難道不是天賜明珠,祝願她前程似錦嗎?”
“在你心裡,你希望她擁有光明的未來。”
楚纨的記憶像流水一樣,輕松穿過宋刑設下屏障,沖開了那扇陳舊的大門。
沾水的抹布擦去沾滿灰燼的鏡頭,過往一切在這一刻清晰明了。那個雨夜,宋招娣跪在楚纨的墓前,冰冷的匕首插進她的心髒,奄奄一息間,她灰暗的眼睛透出些許光亮……
她當時的神态,即便過了這麼多年楚纨依舊熟悉,因為幾年前她在林書臉上看到過,此後,便是生死兩隔。
“楚纨,你來找我讨債了嗎?”宋招娣顫抖着望着青灰色的天,眼神逐漸空洞。她努力扯出一抹笑,脊背卻像背負了千百斤的重壓,不斷往下彎曲着,好似要俯進泥裡。
破碎的聲音一點點從她喉嚨裡擠出,發出悲鳴般的疼聲:“我媽在我出生那天難産死了,父親是個酗酒成性重男輕女的人,要不是,要不是林老師關照,憑我自己一個人,不知道會活成什麼樣……”
“我把林老師當媽媽看待……知道她得了癌症那天,仿佛晴天霹靂。我沒錢,不知道該怎麼辦……村裡人都說,林老師有個很有錢的丈夫,他看不起林老師,把她抛在了鄉下,帶着女兒一起去了市裡。”
“我打聽了好久,都沒有找到那個男人的聯系方式……”
“是他身邊的女人找到的我,跟我說,隻要你死,她就給我治病的錢。”她眼中帶着決然,“我知道,她想要她兒子繼承全部的資産……可我還是做了,我把你推了下去,因為在當時的我看來,與林老師的病相比,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了。”
“哪怕是豁出命,也在所不惜!”
“可扪心自問,我推你的那一刻,真的隻是為了完成任務嗎?不是的,還因為我恨你,還因為我嫉妒你……”宋招娣不顧胸口血流不止的傷口,痛苦地抓着頭發,嗚咽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林老師已經走了,我不知道你是她女兒……我不知道……”
“我罪該萬死,對不起對不起……”
“在得知宋昭玥是為了救媽媽才走的極端,你沒辦法怪她。”楚纨虛幻的面龐上流下一滴淚,她将額頭抵在宋刑心間,說:“這麼多年,你一直因為誤殺了她而活在悔恨裡……可是,該走出來了。”
“人不能一直活在過去。”
宋刑閉閉眼,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受。
思及過去,好像她們都沒有錯,又好像都 錯了。可那又如何呢,她們早已魂歸魂,土歸土,再多解釋道歉和彌補,也為時已晚。
蕭瑟的夜風刮在臉上,楚纨的身影化作點點螢光,融入宋刑的身體。
此刻,風卷走了四十年來的仇怨和悔恨,帶來了她這四十年不願回想的曾經。
“未來你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