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了。
梅清雪勉強維持住自己的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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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月身子不适,明笙之送她回屋歇息,堂屋裡就剩下劉氏和梅清雪。
劉氏苦口婆心道:“清雪,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他平時除了你根本不會多看别的女人一眼,現在卻帶了個女子回來,我曉得你一時難以接受,阿笙他對不起你,我這個做母親的代他同你道歉。”
說着,劉氏就起身要像梅清雪賠禮。
梅清雪忙制住劉氏,擠出一個淡淡的笑:“您是我婆母,我豈能受您的禮。”
劉氏歎氣:“清雪啊,我說句不好聽的,事已至此,那姑娘懷了孩子,阿笙又一副堅決的樣子,我看啊,要不就點頭吧,反正就是個妾室,你是阿笙的正妻,這點是不會改變的,我不希望你們夫妻因為這點事矛盾,若你們二人生了嫌隙那可就不好了,你想想舒哥兒和敏姐兒,他們兄妹兩個定是不願看到你們吵架的。”
梅清雪面色淡淡,眼底卻隐隐溢出幾分痛苦與失望。
反正就是個妾室,說得可真輕松,知道納妾意味着什麼麼?意味着曾經的承諾成了笑話,意味着她的一往情深與信任像是笑話。
苦澀暴烈的酒入喉,頃刻間梅清雪的喉嚨便被灼燒生煙,酒過喉,心被燒得血水橫流。
“婆母......我想先回去。”梅清雪澀聲道。
劉氏:“好,你去吧,好生考慮考慮。”
梅清雪極輕颔首,行禮離開。
這時,嬷嬷過來,說:“老夫人,逸哥兒醒了,吵着要見您。”
劉氏:“走,快去看看我的好哥兒。”
另廂,梅清雪出門後不久身體裡的力氣倏然被抽幹,她無力地依靠着梁住,青蘿急急忙忙跑來:“夫人,奴婢聽說老爺回來了,那廚房裡準備的菜——”
梅清雪撐起身子,打斷青蘿:“不必端過去了,辛苦了青蘿。”
青蘿注意到梅清雪不對勁,關切道:“夫人,您怎麼了?可是老爺......”侍奉梅清雪多年,青蘿明白,除了老爺,沒有人能讓夫人流露出這種傷心的表情。
梅清雪抿唇不語,躊躇片刻摸了一下臉,徑自往外走。
青蘿适才在廚房忙活,并不知府中驚變,雖滿腹疑惑卻未追問,而是跟上去:“夫人,您去哪啊?”
到門口,青蘿道:“夫人,您這是要出府嗎?外頭冷,夫人您身子骨不好,容奴婢去拿件裘衣過來。”
“不必了。”梅清雪擡頭望天,漆黑漫長,寒冷孤寂,她毫不猶豫邁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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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清雪漫無目的地穿梭在熱鬧繁華的街巷,耳邊喧鬧,俱是小販們吆喝的聲音、行人的歡聲笑語、遠處戲台的唱詞、觀衆的喝彩鼓掌、悅耳的絲竹聲......各式各樣絢爛的花燈映入眼簾,琳琅滿目。
夜色寒津津的,風冷飕飕的,可這絲毫沒有影響人們過上元節的熱情與歡樂。
人流如織的街道,小販正在吆喝:“賣面具咯,買面具咯。”
一個少年來到攤子前,拿起一個鬼神面具戴上,付了錢便消失在人海中。
梅清雪路過一個攤子,攤子後面的燈籠做得極為精美,吸引了不少年輕客人,争先恐後猜燈謎。
梅清雪孑然而立,目視攤主後面擺放的梅花燈,造型精美,燈光溫暖,優雅而神秘。
攤主注意到梅清雪,道:“夫人,猜燈謎呢,猜對最多的客人可以獲得這盞梅花燈哦。”
梅清雪搖搖頭,繼續往前走,走了一會兒發現前面堵住了,湊近去看,原來是在看打鐵花。
年輕的時候梅清雪看過很多次打鐵花,後來看得很少了,今日能碰上打鐵花,她不由駐足觀賞。
卻在這時,黑漆漆的天空降下鵝毛小雪,撲簌簌落在梅清雪身上。
青蘿:“夫人,下雨了。”
梅清雪伸手想要接住細小的雪花,卻發現雪花根本不往她手裡飄,梅清雪眼神倏然哀痛。
“夫人,奴婢去買兩把傘。”
梅清雪“嗯”了一聲。
彼時場地上的匠人開始打鐵花,伴随匠人的動作,刹那間紅光映天,綻放的金花如夜空中璀璨熱烈的煙火,又如散落人間的耀眼繁星,震撼而絢麗。
加之這從天而降的小雪,顯得此情此景美得無與倫比,能讓人忘卻悲痛,隻記得眼前。
空落落的眼睛逐漸被火花填滿,蒼白的面龐浮現遊移的光芒。
正入神欣賞,梅清雪莫名其妙心悸,沒由來生出一道被窺伺的感覺,忽而,肩膀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她扭頭——
又是一道絢麗的火花如流星般掠過,在她被金花填滿的眼眸裡出現一個戴鬼神面具的男子,男子身量高大修長,從她的角度,依稀瞧見男子面具上醒目的雪花,以及面具之下優越緊繃的下颌,被皮肉裹緊的喉結。
彼時他正聚精會神觀賞打鐵花,并未注意梅清雪的扭頭。
梅清雪回眸,心想是自己敏感,也就錯過那面具下微微牽起的唇角,不過弧度轉瞬即逝。
如此精彩的一幕吸引了更多的人,他們紛紛湊過來觀看,蓋因人群湧入,梅清雪被左右的人擠來擠去,身姿不穩,即将跌倒時,一隻手蓦地出現扶住了她。
梅清雪下意識望去,目光猝不及防撞進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裡。
人群喧鬧喝彩,絢爛的金花肆意綻放,照得這一寸天地如白晝,梅清雪清晰地看到那雙眼,是一雙年輕的眼睛。
扶住她的是身後戴鬼神面具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