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越冬手掌撐地,竟強行逼着自己站起來,湊到謝微面前,看見對方瞳孔中自己突然放大的臉,他咧開嘴,笑得生澀:
“後來有個外鄉人來到這裡,她有着月牙泉一樣的雙眼,美得像沙漠裡的明珠。回南城不會因為她的美貌憐惜她,祭司打算把她關到思過樓,日日悔過自己擅闖的惡行。
“可她是那樣美,我在見她的第一眼心髒就不受控制地跳動,那種感情,是叫做愛嗎?我不知道,我帶着她連夜奔逃,哪怕是放棄我所有的過往與榮耀。
“但是我忘了,叛逃是回南城的大罪,違背了先賢大人定下的鐵律,又怎麼可能善終?”
越冬撫摸胸口處,大口喘着粗氣,而後面的故事,不用他再說幾人也知道了。
情窦初開的少年自認為可以拯救誤入虎穴的心上人,卻在現實的重壓下被關回暗無天日的牢籠。
至于那位少女的結局,心照不宣的,誰也沒有再問。最後,當他們以為越冬的故事已經接近尾聲時,卻又聽見一聲渺茫的歎息:
“那時候我才知道,我所堅持的榮耀,我引以為傲的回南城,不過是個吃人的魔窟。什麼規則,什麼秩序,無非是為了掩蓋黃沙下的醜惡罷了……”
他的情緒越發癫狂了,謝微沒有避開,平靜地和他對視,半晌後,他沒頭沒尾地說了句:“我在這待了八年,你看起來比我有本事些,那就祝願你們兩個,也能擁有比我好的結局吧。”
“多謝。”謝微不置可否,他身上并沒有虞鸢那種對世事的洞明和悲憫,除了阿姐的情緒外,對于他人的故事,他一向持着旁觀者的态度。
越冬坐回他的角落,屋内又回到了來時的寂靜,虞鸢撐着手肘思考他的話,燈火幽幽中,裴序悄摸站出來,問了個他憋在心裡多時的問題:
“老先生,你和我們講這麼多,我們也出不去呀,門都出不去,哪還有什麼好結局,這過不了多久就和你一樣了。”
在場幾人都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越冬講這麼多,不可能真是讓他們來聽故事的,他叙述的言語裡,不見多少後悔,反而滿是對八年不見天日的不甘與怨恨。
也正因此,他既有求于他們,就定然掌握了從這裡出去的辦法。
老者瞥向他,哼笑一聲,這回卻沒再計較他的無禮。
“進入思過樓的人,沒有能出去的。”他長歎着,又話鋒一轉:“不過你們運氣好,趕上了近十年來,唯一一次的審判日,隻要得到城主的赦免,你們也可以成為回南城的居民了。”
“這樣好的機會,阿翁怎麼不去争一争?不論是複仇還是讨個說法,親自去做都比較有意義吧。”
他仍沒有抛出自己的目的,斜躺在牆角處,臉上早已收起了初見幾人時的癡迷與狂熱,仿佛隻是偶遇幾名遠方來客,想請他們聽一段經年的舊事。虞鸢也不挑明,順着他的話繼續問道。
越冬半張臉隐沒在黑暗裡,顯得他神色越發詭谲:“我的身上有這座城池最大的秘密,他們不會放我離開。”
“什麼秘密?”
“等你們走到城主身邊,自然會明白;倘若你們沒有這份本事,那麼知道了也是白白送死。”越冬枯瘦的臉上,揚起高傲的神情,像沙漠裡等待獵物伺機出動的秃鷹。
說完,他扔了張羊皮卷軸給虞鸢:“回南城的規矩,多看看,對你們沒壞處。”
虞鸢展開,大緻掃了一眼:
白樓是最安全的地方,請待在家中不要擅自外出。
城内不得有喧嚣聲,違者請去守将處扣除相應點數。
不得靠近城主府,如不慎進入,請迅速離開并悔過。
不得離開回南城。
……
這都哪跟哪,她哭笑不得,正打算合上時,卷末的一句話吸引了她的注意:
每月初九,城中設有天門擂台,勝者可獲大量點數。
“這個我們也可以參加嗎?”她問。
對于這個點數,虞鸢很感興趣,奈何越冬洋洋灑灑的回憶中充斥了太多個人的情緒,又或者他本就是故意為之,導緻他的聽衆對回南城的運行規則依舊雲裡霧裡,隻能在細枝末節裡自行摸索。
老者揮揮手,沒有解釋的意思,懶散道:“當然可以,在獲得城主的赦免之後。”
“祝你們好運。”他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