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不可言謊。
首先湧上安第斯心頭的,就是心虛。強烈的心虛。
如果恐怖城中的“禁忌”是從進入之前就開始計算的話,他大概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畢竟,單單就說他對伊諾森說過的謊,加起來都能繞女巫之森三圈。
而看到這條誡令,雷歐比起他來更為驚愕:“什麼?不能說謊?那,那我豈不是超級危險,還好還好,之前沒說什麼要緊事來,不然……”他想起什麼,猛地捂住嘴。
安第斯隻能慶幸,他自己從進入恐怖城到現在,的确都是實話實說,沒說過謊話。
包括那句“我作為偵探”,也能理解為“地下偵探”。畢竟,這個職業的概念相當模糊,在柯雷托城裡,更像是地下傭兵。
于是,他也順理成章展開推測:“十誡令如今隻有一條。其餘的,是随着時間慢慢增加?”
雷歐搖頭:“我不知道啊……等等,”他猛地想到什麼,“我之前和你扯閑談的時候,說我會遇到一位貴族美人……”
二人面面相觑。
雷歐崩潰地抓住安第斯的手:“好兄弟,你能不能現在變成個貴族美人啊!!我不想死啊!!!”
那不就和我偵探的身份沖突了麼,你别坑我啊!安第斯扶額,腦袋上青筋暴起:“也許這也不算欺瞞,頂多算臆想……”
“我當時的語句是‘我會’啊!!啊啊啊怎麼辦,嗚嗚我該去哪裡找貴族美人……”
“别擔心,規則應該沒有那麼死闆的。或許我們都理解錯了也說不定……這誡令也許并不是城中禁忌,啊,這是我的猜測,不是肯定句……”
安第斯懸崖勒馬一般地修改自己的話語。
雷歐崩潰了半天,也躺平了:“算了,順其自然,反正我現在還沒死……啊,”他的肚子忽地一陣響動,不由得摸了摸腹部,“嗯……現實已經很慘淡了,還是先吃飯吧。”
安第斯側目,對他的好心态感到敬佩。不過,這位偵探摸了摸口袋,沉默了一下:“……也許需要你再去賣個唱。”
雷歐瞥他一眼,愈發憂郁:“行吧,我們找個别的地方,畢竟這個教堂旁邊太……呃,反正換個地方吧。”
安第斯覺得他這張嘴遲早能把他自己坑死。
二人找了個稍微有行人往來的街道,讓雷歐坐下彈豎琴賣唱,成功拉來些許打賞。
這次,安第斯意識到了些許不同尋常:給予打賞的,雖說大多是夫人小姐,臉上卻都沒什麼笑意,甚至一言不發。
他們沉默地圍在雷歐身旁,對方唱完一段,就放下錢币和鮮花,比起随心所欲的享受,更像是交易。
而安第斯仔細觀察,便發現那些聽衆的眸中,固然有對音樂的欣賞,但更多的,是一種憐憫和感慨。
……就像是對将死之人的同情。
安第斯隻覺得毛骨悚然。
在雷歐彈完曲子,謝幕後,他幫着人收拾地上的花束,一邊低聲提醒:“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們看你的目光?”
雷歐動了動嘴唇,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注意到了……我之前隻以為是他們被我歌聲中的憂愁感染,于是情不自禁,但我剛剛唱的明明是個歡快的曲子,他們也露出那種表情……”
安第斯沉默了一下。
“……是你這個身份的原因嗎?”
雷歐打了個寒顫:“不會吧,别給我加莫名其妙的設定啊……”
二人食不知味地去一家餐廳解決了晚餐,在天徹底黑下來之前,回到了安第斯之前住的旅館。在詢問了老闆後,雷歐選擇在安第斯隔壁住下。當然,如果不是安第斯拒絕,他可能會直接鑽進安第斯房裡。
“拜托,不知道你怕不怕,但是我是挺怕的!!”雷歐強烈譴責,“這種時候不應該關心一下同伴嗎?”
你什麼時候成我的同伴了……安第斯默默地想,不由得想起此刻不知身在何處的伊諾森。
這次比上次更為憂愁,畢竟連銀環蛇也不在對方身邊,就連提醒和幫助都做不到。
但這種情緒還未來得及發酵,就被打斷,一旁的樓梯間處,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安第斯下意識地朝那個方向看去,發現那是一位穿着整齊而廉價西裝的男人,滿臉驚恐地倒在地上,似乎是掙開了背後女侍者的手而摔倒。
那位女侍者正是之前來安第斯房中打掃的,黃發麻花辮,見到男人倒下,想去扶他起來,卻被男人瘋狂揮手阻止:“走開!走開!這是什麼鬼地方....他死了,一個人就那樣死了!你們卻視而不見,你們甚至不上報給教堂!”
他本來梳得整齊的頭發此刻盡數淩亂,表情慘白驚慌:“放我回去,放我回去!我有錢,我給你們錢,讓我回去——!”
死了人?安第斯皺起眉,向前走一步。然後,他就看見那女侍者蹲下身來,溫聲勸導:“沒事的,先生,我們都說了,那位死去的先生是因為犯了錯。隻要你不犯錯,就不會被懲罰的。”
輕聲細語的女侍者,此刻在男人眼中與惡魔并無差異,他驚恐地貼地爬行,拉開距離:“你,你别過來!”
說着,還恐懼地抱着自己的頭,縮成一團渾身顫抖。
安第斯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見雷歐越過他,走到女侍者面前:“這位美...小姐,這人是怎麼了?我似乎聽到他說,有人死了?”
女侍者擡頭看了他們一眼,露出個抱歉的微笑:“是的,先生,黃昏的時候有個旅客違反了誡令,所以被懲罰了。”
什麼?二人心裡齊齊咯噔一聲。
“請問,他違反的是什麼誡令呢?”安第斯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