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瑟恩攥住了露維亞的手。
不難判斷,這裡就是波豐帝國被戰火摧毀的舊都,阿利斯塔引以為傲的貴血的源頭。
露維亞不悲傷也不憤怒,她眼珠轉了轉,決定化為龍身,載着伊瑟恩,讓他把圖爾的鱗片扔到有人住的地方去。
伊瑟恩說:“露維亞,你善良得有點過分了,我真擔心你……”
又來了,露維亞心想,他總是瞎操心,作為愛人,作為伴侶,把愛情膨脹成無限的責任,擔心一頭能夠弑神的龍。
這合理嗎?
露維亞對他說:“你跟我說過,阿利斯塔差點把你掐死,你媽媽用龍鱗付了診費。”
伊瑟恩頓時眼含熱淚:“所以……你要幫助每個悲慘無助的母親麼?”
露維亞搖搖頭:“那我可做不到,看情況吧。龍死不能複生,别管人類用這些鱗片換面包還是做裝飾品,總比埋在原地積灰要好。圖爾會開心的,我了解他。”
于是紅色的巨龍飛過天空,随之而來的,是一場極盡慷慨的寶石雨。人們遠遠看到龍背之上有一道靓麗的影子,依稀是個金發男人。
露維亞會随手做一點好事,沖着讨厭鬼們噴火。更多的時候隻管享受,伊瑟恩彈琴給她聽,摘果子給她吃。
這樣的事多了,龍的名聲便悄然逆轉。
各種各樣的有關龍的故事開始在大陸上流傳。其中以艾達的版本最為奇幻浪漫。
她虛構了一個純粹的童話,有關愛情,有關命中注定的旅程,用簡單的情節寄托自己美好的期待。她在口頭創作中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建立起城牆一樣堅固的自尊心。
艾達不再允許任何人說她和她的小姐妹們的是非了。在故事裡,她已經安排主角殺死了無數難纏的敵人,可怕的怪物,甚至是邪惡的神明。明明隻是編了個故事,可是,她在現實中的勇氣也在增長。
她會與人辯論,她會攻擊那些貶低她、侮辱她的人,她會為自己争取權利。她經常亮出懷裡的那把小刀,直到沒人再無禮地打斷她在井邊的講述。
當然,這些都是露維亞和伊瑟恩所不知道的事了。
無數次月升,無數次月落。
伊瑟恩依然英俊,卻早不是十八歲時的模樣。他的外貌和心智都變得更加成熟。
這讓露維亞驚恐地意識到了時間在流逝,光陰對他們倆的意義截然不同。
“伊瑟恩,你累了嗎?你要停下來麼?”露維亞有些緊張,又有些說不上的虧欠,眼睛酸酸的。
伊瑟恩有些無奈地笑笑:“我現在才二十七歲,甚至不能說是中年人……遠遠不到走兩步就會累的時候啊。”
露維亞低聲說:“總覺得你把時間都給了我,不太公平。”
伊瑟恩搖搖頭,告訴她不是這樣的。
“以後,你會看到我長滿皺紋,牙齒掉光。而且等我死後你又是孤身一個了,對你才不公平。”
露維亞生氣地咬他:“我不在意!我說不在意!”
“嗯,我也一樣,所以我們誰都不要再計算。”他平靜地說,“你就當我是你認真生活的一個獎品好了,在龍窟忍受了那麼久,總該遇到一個讓你高興的人。我樂意去做這個人。”
說完,伊瑟恩把龍女士包進懷裡,親吻她被短發覆蓋的額頭,嘴唇輕輕抵住眉心,溫柔的聲音滑落下來:“就像你願意拯救我。盡管你不覺得這是拯救……我們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嗎?”
她立刻哭了。
這個男人隻教會了她一件事,那就是掉眼淚,直面自己心中脆弱的部分。
盡管哭泣無濟于事,坦誠卻是好東西,在飄渺不定,無法掌控的命運裡抓住一份确切的感受,可能是愛,可能是恨……淚腺發達的人很難欺騙自己,這就夠了。
她趴在伊瑟恩的胸口,深深吸氣,聞他身上的味道,聽他的心跳,記住這神秘鼓聲一樣的節拍。
結束旅程,他們回到了島上,皎潔的月光潑灑在波光粼粼的海。露維亞曾經以為月亮是一塊巨大的餡餅。如今夜色靜谧,又甜又燙的熱餡流淌下來,他們親吻并擁抱對方。
王子死後龍女士繼續生活了很多年,可能比一般的龍壽命短,并且一枚蛋也沒有生。
但是她很快樂,命運再也沒能奪走她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