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大軍整裝待發，越軍将士紛紛神情悲切，跪在勾踐面前，含淚送别

“臣等，恭送大王！”

士兵高舉兵器，慷慨激憤，齊聲高呼，呼聲直直傳到了天外

勾踐翻身上馬，低頭看着跪了一地的士兵。他緩緩擡手，沉然出聲

“諸位卿切記，好生保重。待寡人歸來之日，必然與你們一醉方休！”

士兵紛紛擡頭，神情悲恸。勾踐揚唇微笑，策馬飛馳。他的身姿俊秀挺拔，長袍廣袖在風中翻飛，如行雲流水。勾踐回首看了越軍營帳一眼，随即策馬遠去，背影漸行漸遠，隻餘得沙塵滾滾。

“大王......”

“恭送大王！”

...........

夜幕降臨

馬蹄踏過黃沙漫天，鐵骨铮铮的将士們策馬飛馳在無邊戰場上。隊伍行進速度極快，一匹又一匹的戰馬從營地前奔騰而過，激起陣陣沙塵。

範蠡騎馬不緊不慢地跟随在勾踐身後，沉默地注視着他的背影

這時，勾踐忽然勒緊缰繩，停住馬匹。範蠡當即停住馬匹，擡頭看向他

“大王，何事？”

勾踐一動不動地注視着眼前的景色，聲音飄渺，似是雲煙散盡。

“範大夫，此處離吳國還有多遠？”

範蠡低頭答道“大概還有三日路程”!

勾踐神情恍惚地“哦”了一聲，垂随即下眼簾，一言不發。

範蠡悄悄擡眸看了一眼，見他神情郁郁，神色頹唐，如霜雪落寞，似清風悲戚。

他低歎一聲“大王若覺得累了，便可停下來歇息一番。”

勾踐弧度極輕地搖了搖頭，便繼續策馬向前。

範蠡看着他失神的背影，終是忍不住問道

“大王可是為入吳之事憂心？”

勾踐輕哼了一聲，似是嘲諷“我如今已是階下囚俘，還有什麼可憂心的？”

範蠡低聲道“大王不必太過悲戚。大丈夫能屈能伸，隻要能滅吳興越，這些犧牲都是值得的。”

勾踐不說話，他擡頭看向遠方的群山密林，那裡有他的國都，也是他如今最不能踏入的地方。他曾經意氣風發，也曾豪情壯志，卻不想竟落得如此下場，千裡迢迢前往敵國為臣為奴。他勾踐一生最無法面對的，就是如今這般的屈辱。曾經的驕傲，此刻都化為灰燼，他的内心被無邊的悔恨和屈辱淹沒。

範蠡見他沉默不語，便知他無法釋懷。

勾踐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範大夫之言，勾踐明白。但我如今心中郁結，難以釋懷。”

“此乃人之常情。範蠡勸道“大王可放寬心，如今之局，并非不能挽回。”

勾踐沉默不語，他當然明白。但是，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才能擺脫這樣的屈辱？他勾踐甯願戰死在戰場上，也不願向敵人搖尾乞憐。但是……為了越國的前途和百姓的安危，他隻能忍受這屈辱，忍氣吞聲地在吳宮裡受辱。他隻能，隻能……

馬蹄聲在靜谧的夜色下格外清晰，戰馬奔騰在黑夜的道路裡，卷起陣陣塵埃。夜風呼嘯，吹得勾踐的發絲随風飄蕩。

範蠡擡眸看向勾踐，昏暗的火把下，他的臉龐被照得晦暗不清。他低着頭凝視着前方，火光在他眼中跳躍，在漆黑的眸子裡映出點點微弱的光芒。

範蠡看着他落寞的身影，輕聲開口

“大王若是心中煩悶，我這裡有幾壇烈酒。可助大王解愁。”

勾踐聞言，嘴角微勾，低沉的笑聲從喉間溢出，他微微擡頭看向範蠡，眼中閃爍着幽光。

“範大夫倒是好興緻。”

範蠡道：“臣隻是不想看到大王整日郁郁寡歡。若大王有此雅興，臣自當奉陪。”

勾踐微微一笑，眼中波光流轉，如黑夜裡的星河閃爍：

“那便多謝範大夫了。”

勾踐翻身下馬，範蠡跟在後面，見他将馬匹交給一旁的親兵，随即從馬車上取下一壇酒。

勾踐将酒壇放在地上，單膝跪下。他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将酒壇舉過頭頂，酒水如瀑般倒入他的口中。

範蠡靜靜地看着他，眼神柔靜如星。

酒水傾瀉而下，順着勾踐的衣襟流進胸膛。他毫不在意，微仰着頭，露出纖長而優美的脖頸

很快，一壇烈酒就被他一飲而盡。酒水順着他的喉結劃下，滴落在胸膛裡，暈開一片濕意。勾踐晃了晃手中的酒壇，眼神迷離地看向範蠡，嘴角微微勾起，帶着一絲不羁的笑意。他的眼中星光熠熠，如深夜裡的湖水蕩漾。

範蠡接過他手中的空酒壇。勾踐伸手撫上自己的額角，仰望天際的夜空，月光如華，清冽的星光在他眼中跳躍閃爍。勾踐微微眯起雙眸，輕啟朱唇，口中呢喃着不知名的歌謠，聲音清冽如玉，似夜莺低啼。

範蠡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沉默地注視着勾踐的側臉，他漆黑的眸子蒙着一片水霧，眼中似是被烈酒灼燒成一片星海。他看着勾踐的面容漸漸模糊，他聽到勾踐輕聲低喃。

“範大夫，你的酒，可真烈。”

範蠡笑了笑，沒有回答。他望向勾踐的眼神中，帶着一絲溫柔的眷戀：

“大王可還解愁？”

勾踐微微蹙眉，似是有些不适。但他還是仰起頭，一口飲盡手中的酒。

“有酒，足矣。”

“大王，可還喜歡這酒？”範蠡溫柔的問道

勾踐點了點頭，眼角眉梢噙着一抹笑意

他将酒壇丢開，眼神迷濛地看向範蠡，臉上氤氲出一抹淺淺的紅暈。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輕聲吟唱着越語

“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故欹枕不成眠，坐聽秋蟲樂近。”

他伸出手指在眼前虛晃一下，随即又指向範蠡，“範大夫可還喜歡這詞？”

範蠡點點頭“臣甚是喜歡。”

勾踐低低地笑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範大夫可真是無趣。我問你的話，你總是答得這麼快。”

範蠡微微一笑“臣覺得，這是對大王的尊重。”

勾踐嗤笑一聲，似是不屑，又似是其他什麼。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身形微晃了兩下，幹脆直接扶着石頭坐了下來。他擡眸看向範蠡，眼中帶着一絲醉意“那大夫說說看，你尊重我什麼？”

範蠡在這個醉鬼的身旁坐下，擡袖為他細細擦去下巴上的酒漬，低聲哄道“大王乃越國君主，萬民之主。臣對大王的尊重是發自内心，絕不敢輕視。”

“呵……”勾踐低笑出聲，微微偏頭看向範蠡。他搖頭晃腦，醉笑道，“範大夫你不必費心讨好寡人。寡人啊，如今隻是個階下囚……”

範蠡伸手握緊他的手腕，凝視着他的雙眸“大王，您醉了。”

勾踐聞言，輕笑出聲“酒，不醉人，我…我醉不醉，隻有我一人知曉。”

範蠡見他說話結結巴巴，似是已醉的不輕。便伸手攬住他的腰身，将他拉進懷裡

勾踐微微一愣，他仰起頭看向範蠡，眼中水汽靡濛，他呢喃道“範大夫真是心急。可我，還未喝夠……”說着，便伸手去夠一旁的酒壇。

範蠡伸手按住他的手腕。

勾踐微微蹙眉，似是不悅“範蠡，放手。”

範蠡垂眸凝視着他的雙眼，柔聲哄道：“大王，臣扶你去睡吧。睡醒之後，大王的煩惱也便消了。”

勾踐眯着雙眼看他，眼珠緩緩轉向一旁，他低聲嘀咕“睡不着……”

範蠡見狀，将他抱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腿上，随即伸手攬住他的腰身：“大王睡不着，臣便給大王唱支小調助眠吧。

勾踐靠在他懷裡，低低地“嗯”了一聲。

範蠡将下巴抵在他肩窩，雙手環住他瘦削的腰身。他輕輕地哼唱着小調，聲音低沉柔和，如春風拂過柳葉，又如月光溫柔了黑夜

“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故欹枕不成眠，坐聽秋蟲樂近。何日得酒且自樂，得酒且将自醉，玉山無處不傾漪。”

勾踐在他懷中低低地笑了起來，他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的面頰。眼中似是蒙了一層薄紗，看不清眼前之人是誰。

勾踐低聲呢喃着什麼，範蠡湊近他耳旁，仔細分辨後才聽清他在說什麼

“範大夫，真好聽，我喜歡……”勾踐将雙手搭在他脖頸上，微微偏頭，嘴唇若有似無地蹭過他面頰。

範蠡輕笑，眼中柔光一片。他溫柔地問道

“大王可睡了？”

勾踐在他懷裡蹭了蹭，含糊不清的說道“還沒呢……大夫繼續唱啊。”

範蠡垂眸看向他，勾踐緊閉着雙眸，眼睫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陰影，眉心微微蹙起。範蠡輕輕撫上他的眉頭，為他舒展眉心。

“妃子嬌來未解頤，蘭心頹玉醉心癡。酒闌日暮斜影枕，百賺流螢自繞枝，酒醉心自知，花繁影自迷。欲将殘醉醒，且看月向西。”

“夜已深了，該歇息了。”

勾踐在他懷裡低聲呢喃着什麼，似是在夢呓，似是在抱怨。他低低地喚着範蠡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似是不喊個盡興就不罷休。

勾踐的聲音越來越弱，最終，沉沉地睡了過去。

範蠡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确認他已沉入夢鄉後，方輕輕地将他抱起。他凝視着懷中之人睡眼安穩的睡顔，心中一片甯靜和溫柔。

範蠡抱着勾踐走到馬車旁，士兵正坐在那裡閉目養神，聽到聲響便睜開眼。看清來人，不禁瞪大雙眼。

“範…範大夫？”士兵驚訝地喊出聲。

範蠡微微點頭，沒有說話。他抱着勾踐上了馬車，将馬車的簾子放下來。

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許久之後才回過神來。他看向不遠處昏暗的火焰，又看了看漆黑的馬車。心中頓時了然。

士兵笑了笑，轉過身繼續守夜。

範蠡抱着勾踐上了馬車，他動作小心地将勾踐放在榻上。勾踐睡得正沉，絲毫未被驚動。他躺在車裡一動不動，如一尊玉雕。

範蠡脫掉勾踐的外袍，将薄毯蓋在他身上。他垂眸看着勾踐熟睡的臉龐，眼中盡是一片溫柔缱绻。

他伸手輕輕撩起他的發絲，細細地撫摸他柔軟的黑發，如撫絲緞。他指尖流連過勾踐的柔軟唇瓣，眼神溫柔地如同一汪春水。範蠡輕歎一聲，似是不舍又似惋惜，終是戀戀不舍地收回手，轉身下了馬車。将馬車的簾子放下，遮去裡面的光景。

範蠡走到不遠處的篝火旁坐下，士兵見他回來，恭敬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