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歌兮,桂華流采;春江水兮,泛舟自渡;飛羽浮香兮,白鹭栖水。念青梧依依兮,丹心可寄:南風未起兮,不見伊人。終此一世兮,永在心上;魂之殊途兮,亦盼同歸。縱知天意難違兮,吾仍莫使相望,空相候兮,夜寐不眠。卿當憶我兮,且共赴約。
越人歎兮,采采桂華;揚溪流兮,獨泛輕舟;擊鼓吹箫兮,歡娛未已。雖天地易轉兮,終有一别;臨風回首兮,怅然相望。終此一世兮,永留吾懷;既欲同歸兮,複作何念。縱知天意難違兮,又恐黃粱夢滅。卿安歸兮,且共相顧。吾當拭淚兮,且歌且住。......
推薦bgm:這樣愛了
翌日,天色陰霾,風疾雨驟,冰冷刺骨的雨水夾雜着雪粒撲簌而落,濺濕了滿院的積雪,又在檐頭結下薄薄的冰棱。大雪壓低了枝頭的枯葉,沉甸甸地挂在那裡,搖搖欲墜。凜冽的寒風吹卷過庭院,将尚未融化的殘雪卷入天空,自灰白的天幕上飄零而下。
勾踐從夢中醒來時,隻覺得渾身僵冷,頭腦昏沉。他睜開眼睛,看到的隻有漆黑的屋頂。四周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響。勾踐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吳宮大牢,直到他轉過身去,對上身邊那雙明亮的眸子。
“怎麼了?”
勾踐微微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大王?”
“嗯。”
夫差點了點頭,擡手覆在他額頭上。他本就體寒,這一下更是讓勾踐打了個寒顫,但又不敢多說什麼,隻能忍了。好在對方也隻是一觸即離,沒有過多耽擱。
他收回手去,淡淡地道:“還好。”
勾踐默然半晌,方輕聲問了句:“什麼還好?”
“沒有發燒。”夫差擡手挑開床幔,披衣起身,淡淡道,“隻是有些低熱,無妨。”
勾踐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并未覺得有多燙手。他遲疑片刻,輕喚一聲:“大王。”
夫差側過臉來看着他。
勾踐抿了抿唇,輕聲道: “多謝大王。”
夫差微微一笑,俯身輕撫着他的臉頰。勾踐略略一躲,避開了他的手,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大王要走?”
夫差直起身來,看了他一眼:“今日有戰事要商議。”
勾踐了然颔首,輕聲道: “嗯。”
“你若覺得不舒服,便叫人傳太醫過來。”夫差叮囑一聲,“别逞強。”
“是。”勾踐應着。
夫差又道:“若是悶了,便去宮裡走走。這會兒雨雪都停了,想必積雪也已經清掃幹淨了。”
“……好。”
勾踐低垂着眼簾,應得漫不經心。
“那我先走了。”
“……等等!”他忽然擡手,拉住了夫差的衣袖。後者詫異地看向他,隻見他緊緊咬着下唇,目光閃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見狀,夫差便放緩了語氣,溫聲道:“怎麼了?”
勾踐躊躇半晌,方才輕聲道:“按照約定,臣今日便要啟程回越國……”
夫差聞言,挑眉笑道:“我知道,怎麼?”
勾踐默然片刻,輕歎一聲道:“臣隻問一句——大王真的願意放我走嗎?”
“當然。”夫差應道,“我早就答應過你的,如今又何須反悔?”
勾踐怔怔地看着他,半晌說不出話來。夫差便笑了笑,擡手将他鬓邊散亂的頭發捋到耳後,柔聲道:“你大可放心地走,我絕不會食言。”
勾踐垂下眼簾,輕歎道: “可大王若是後悔了,隻要一句話便可将臣重新抓回來,不是嗎?”
“确實如此。”夫差勾起唇角,眼底卻有冷意閃過,“但你要相信,我既已允諾過你,便絕不會反悔。”
“……是嗎?”
勾踐遲疑地看着他,似是不太相信。
夫差見狀,抿唇淺笑:“我何必做這種自欺欺人的事情?更何況,如今放你回越國,于我而言也是利多弊少。”
勾踐垂眸不語,夫差便又撫上了他的臉頰,摩挲着他的眉眼,指尖劃過他纖長的睫毛。溫聲道:
“你再仔細想想,我是不是那種出爾反爾之人?”
勾踐搖了搖頭:“不是。”
“沒錯。”夫差颔首。他頓了頓,方又補充道: “不過,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勾踐擡眼望向他,隻見對方眉峰微揚,眼底盡是冷冽寒意:“無論你在越國如何折騰,最好都不要做出過火的事情來,也不要試圖去惹惱我的耐心。”
“否則……”
勾踐心頭微凜,卻見他勾唇一笑:
“我可不能保證自己一定會遵守諾言。說不定到那時,我一紙诏書傳到越國,你便又要回來受盡屈辱了。”
勾踐聞言,神色一變,卻聽對方又道:
“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懂得權衡利弊,審時度勢。所以……”
他俯下身來,在勾踐耳畔柔聲道:
“别讓我失望。”
勾踐心頭一顫,不由攥緊了身下的被子,但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很好。”
見他如此,夫差唇角微勾,揚手撫上了他的臉頰。這次對方沒有再躲避,而是擡起頭,靜靜地凝視着他。
須臾,隻聽其輕聲道:“多謝大王提點,臣自當銘記于心。”
“很好。”夫差眼底閃過一抹詫異神色,旋即化作淺淺微笑,擡手在他眉心輕撫一下,柔聲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勾踐抿唇颔首:“是,多謝大王。”
“不必。”
夫差淺笑應道,轉身離去。
待到他走後,勾踐方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有些怔忪,像是陷入了一場噩夢。少頃,他低低一歎,起身下榻。
雪已經停了,天色陰霾,庭院内一片銀裝素裹。灰白色的天幕垂了下來,遮蔽了大半個天空,讓人分不清是晝是夜。勾踐緩步走到門前,擡手推開了門扉。寒風卷着殘雪撲入室内,又在半空中旋舞着飄落而下,濺濕了勾踐的衣襟。他怔怔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直到冰涼的雨滴落在他的鼻尖,冰寒徹骨。他才回過神來,擡手揉了揉鼻子,擡眸看向門外。
他站在門檻外,靜靜凝望遠處的殿台樓閣。高高的屋脊延伸至天際,在灰蒙蒙的蒼穹下若隐若現。雪花在枝頭堆積,在廊上結霜,在庭院中鋪成了一層晶瑩的薄紗。偶爾一陣朔風卷來,便有幾瓣琉璃水晶從檐角處飄落,在半空中旋舞一圈後,漸漸墜入青苔枯草叢中。
院中的落葉尚未清掃幹淨,混雜着枯敗的草叢與積雪,呈現出一片頹敗之象。勾踐負手伫立在那裡,遙遙凝望遠處巍峨殿台。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灰白色調,如同一團濃重的鉛灰。陰沉沉、灰蒙蒙,透不出一絲光亮
那一片冰雪覆蓋之中,隐隐露出了一抹朱紅的顔色。宮阙深深,掩映在雪霧冰霜之下,看不分明,唯隐約可見一兩株丹楓,高聳在雲霄間。樹梢上挂滿了白雪,白的刺目,紅得鮮豔,遠遠望去,竟仿佛是一簇簇燃燒的火焰,跳動着躍入他的眼中,映亮雙眸,灼燙心神。
勾踐站了好一會兒,方才收斂心神,邁步走進了雪地裡。庭中積雪松軟,踩上去咯吱作響,時不時便會有水汽漾開,騰升而起,瞬間便凍成了縷縷霧汽,凝挂在睫上。寒風陣陣,濕寒浸肌,吹得臉頰發疼。他伸手拂了拂臉龐,指間觸到那片濕漉漉的冰霧,又是一陣寒意襲來,一直滲入到心底深處,涼浸筋骨。他蹙了蹙眉,側身避進了屋檐下,轉而看向庭院内的那棵梨樹。
不知是什麼原因,那棵梨花樹竟是存活了下來,樹枝虬曲盤桓,錯節而生。如今枝頭滿覆白雪,看起來竟也像是一片初綻的梨花。隻是太過安靜了些,靜得像是埋入雪地之中的死物,了無生機。
勾踐靜立良久,方才緩步踱到了梨樹旁。他站在樹下,擡頭望向枯寂的枝桠,忽聞風中傳來幾聲簌簌聲響。霎時間,幾粒雪珠自枯枝間滑落,玲珑剔透,在半空中旋舞一圈之後,輕輕墜落于他的衣擺之上,化作幾團碎水,彌濕了衣襟。
他俯身斂袖,将衣擺上的水漬揩拭幹淨,複又擡頭望去。幾朵雪花尚自枯枝之間搖曳飛舞,如數羽蝶,在陰霾天幕間翩跹流轉。輕盈如羽,細碎如塵,飄落而下,瞬息融入冰霧霜色之中,消逝不見。勾踐微微一頓,方收回目光,轉身走出了屋檐。
他順着青石闆小徑,穿過長廊,一路穿堂過室,直至殿前。但見階下玉欄,台上宮牆,殿閣宮室,紅牆雕檐,朱漆碧瓦,盡皆籠上了一層茫茫霧氣。他緩步走上丹陛,拾級而上,穿過雲台殿閣。沿途可見許多宮人忙忙碌碌,往來穿行,卻無人曾留意到他。他兀自在長亭短橋間穿梭,遊曳于池塘水榭邊,最終行至一片古色亭閣之前。
隻見亭榭環廊,軒閣樓阙,皆雕梁畫棟,飛檐碧瓦。檐角處挂了一串串鎏金銅鈴,風吹來,叮當作響。一簇簇紅梅從亭榭中探出身來,迎着風雪綻放,殷紅一片,如胭脂,似朱砂。鮮妍明媚,暗香盈袖。勾踐立于亭閣之外,透過镂空的欄杆,望向亭中景象。那裡燃着袅袅青煙,煮茶的火爐燒得正旺,火舌舔舐着鐵釜,發出陣陣噼啪作響之聲。
他定了定神,邁步走上石階,步入亭中。亭内鋪着錦緞毯子,茶幾桌椅盡皆雕以花鳥魚蟲,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勾踐緩步走到桌邊坐下,隻見對面的矮榻上擺了一張矮幾,案上堆了一些書簡卷軸,還有筆墨硯台。
他靜靜凝望良久,側身繞過矮榻,俯身拾起了案上的一卷竹簡。簡上墨痕猶新,顯然是不久前才寫成的。他翻開來看了一眼,竹簡上墨痕深淺不一,筆畫時而淩亂,時而順暢,看起來仿佛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實在與那人素日的嚴謹風度相去甚遠。他不由一怔,指尖在竹簡上輕撫而過,隻覺溫熱尚存,餘香猶在。靜默良久,擡手在每個字迹上流連徘徊,仿佛要借此來觸摸那個人的呼吸和心跳。手指劃過之處,皆殘留着那人氣息,那股若有若無的馨香萦繞鼻翼,經久不散。
他細細看了好幾遍,才将竹簡合上,輕輕放回案上,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筆墨紙硯。硯台尚自濕潤,硯台上留了一些墨痕,還有些未曾幹透。筆管上的朱紅穗子也染了濕漉漉的水漬,像是剛剛被人從手中抽走,還殘留着些許溫度。他擡手摸了摸那根紅色的穗子,果然觸手溫軟,還帶着一絲暖意。
他遲疑片刻,擡手拿起旁邊的筆管,懸空凝思半晌,筆尖上蘸了些許墨水,凝了一小滴圓潤晶瑩的水珠,搖曳不定地浮在竹簡上方,閃爍着盈潤光澤。勾踐側首思忖片刻,須臾,他提筆落于簡上,勾勒幾道彎折曲線,又在筆畫末端輕挑一點,化作一個圓潤飽滿的墨點。然後他略略遲疑,又添了幾處筆畫。待到最後一個字寫完,他方垂下手來,凝眉端詳片刻,随即把筆擱回硯台。再去看竹簡上落的那行字迹,卻見一行墨字赫然躍入眼中:
越人歎兮,采采桂華;揚溪流兮,獨泛輕舟;擊鼓吹箫兮,歡娛未已。雖天地易轉兮,終有一别。臨風回首兮,怅然相望。終此一世兮,永留吾懷;既欲同歸兮,複作何念。縱知天意難違兮,又恐黃粱夢滅。卿安歸兮,且共相顧。吾當拭淚兮,且歌且住。……
勾踐默念一遍,指尖摩挲許久,方将竹簡放下。他起身離座,負手踱行于亭中,目光漫過雕琢花鳥圖案的廊柱,流連過镂空花格,最終停駐在對面案上的紫檀古琴上。
那古琴是用整塊檀木雕刻而成的,琴面光滑如鏡,弦索如絲,清越泠泠。琴身通體黝黑,自生一層紫光,潤澤而光暈四溢,流瀉不盡。琴尾雕有伏鳳展翅之勢,細琢祥雲瑞獸,紋理細膩圓融,線條纖緻流暢,端的是精雕細琢,雅緻非常。
他繞過桌椅,走到古琴跟前,斂袖撫琴。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觸于琴弦,引動悠揚樂音,自古琴中徐徐漾出,似水音華,清冽透亮,如鳴佩環。雪珠自屋檐之上滑落,沿着他的指縫悄然溜走,濺起點點碎芒,晃蕩出幾縷粼粼波光,流轉于指腹掌心,映入一雙沉郁幽瞳。
他俯身落指于琴弦,輕撥慢撚,悠悠琴音在亭台間低回盤旋,于風雪寒霧中流蕩飄散,隐入霏霏雪幕,倏然遠去,杳然而散。雪勢漸起,霜花撲簌掉落,濺濕衣袖,滴入指尖縫隙,濺在唇畔肌膚,絲絲寒意透徹心扉。他頓了一頓,繼而又緩緩撥動琴弦,铮铮樂聲徐徐傳出,在漫天飛雪中渺渺回響。風中揚着雪塵,拂亂了他的發絲,冰涼雪水漫過額際,落入發梢,流過脖頸,漫過手腕,沁入掌心。他卻不為所動,隻顧專注于手中的琴音,指尖落下之處,盡是清絕曼妙,風流隽逸。
良久,終覺倦乏,他徐徐收指,不再落音。坐直身子,側過臉頰,阖目聆聽着琴弦内殘留的餘音。
雪勢漸大,翻飛如絮。勾踐緊了緊身上的外袍,遮掩住寒風,側身靠在雕欄之上,任憑雪霜覆于肩上,濡濕臉頰。他閉目凝神,唇畔微抿,墨眉淺蹙。忽聞風中傳來一陣陣笛聲。清麗明澈,悠揚婉轉,猶如風中銀鈴。他阖眸細細聆聽着,笛聲若有若無,斷斷續續,似近似遠。勾踐蓦地睜開眼睛,循聲凝望。但見白雪飛舞,天光迷蒙,霧氣茫茫,不見一人。唯有風過天際,亭外白雪飛舞,雪珠滾滾灑落。他微一失神,卻聞笛聲愈來愈近,漸顯清晰。須臾之間,便已飄至耳畔,清靈絕倫,流麗婉轉。勾踐屏住呼吸,循聲望去,見亭外白雪飛卷,雪幕之中,隐隐透出一抹绯色衣影。他蓦地一驚,眸色深沉,隐露驚疑之色,目光追随那道身影。
那绯色在他眼前漸漸清晰,他分明瞧見那人踏雪而來,飄然駐足于亭外廊下。一身绯衣,流火荼蘼。绯袖卷落幾瓣雪花,雪屑翩跹,飛揚入鬓,沾濕鬓角,濕漉漉的水迹染濕了額前鬓角,自額際蔓延,滑落頰下。墨發綴落殘雪,流霜點點,鋪滿肩頭。似流螢飛濺,似玉露垂落,碎光瑩瑩,雪華清泠。瓊霜銀霧之中,亭台樓閣若隐若現,四周景物渺渺模糊,唯有那抹纖細俊秀的绯色伫立在白雪之中,格外醒目奪目,恍若烈焰灼灼,燃盡風霜,燒盡冰寒。
勾踐凝眸一瞥,眼底掠過一絲訝異,卻又很快恢複了尋常神色。笛聲仍在兀自纏綿,流連不去。他怔怔望着那绯色身影,久久沒有開口。
那人似乎也沒有開口的意思,二人便這麼隔欄相望,靜默無言。隻有風吹笛響,響在庭中。勾踐斂眉側首,擡手落在琴弦上。須臾,琴音幽咽響起,應和着遠處吹奏的笛曲。流逸清越的琴音與空靈明淨的笛音彼此相溶相纏,在風雪之中遙遙相望,交錯激蕩,織就一曲華章。
勾踐指尖輕觸于琴弦,徐徐撥弄出一個個清雅綿長的音符。清冷視線移至亭外的绯色衣影,見他執笛凝眉,玉笛橫于薄唇邊沿。雪粒紛揚漫過睫角,他渾然不覺,隻顧着專注于眼前的笛曲。雪沫如霧,籠罩住那绯色身影,隐去了眉目五官,卻模糊不了那一襲的流華風姿。隻那绯衣如火,一任風雪侵染,烈焰不熄。勾踐靜靜聆聽遠處笛聲,輕輕颔首,手指劃過琴弦,流暢的旋律汩汩蕩漾而出,如珠玉濺落,叮咚有聲,漣漪蕩開,層層疊疊,漾過雪幕,飄向遠處那人。勾踐側過臉龐,輕聲道:
“既欲同歸兮,何複念作?”
笛聲未歇,霜花飛舞。
遠處绯衣人影靜默良久,方才徐徐收指。他擡眸看向亭内的人,隻見那人端坐案前,手指落于琴弦之上,清冷視線遙遙凝望而來。绯衣人垂眸不語,須臾,轉身離去。
勾踐看着那绯色身影漸行漸遠,漸漸消失于風雪之中,不見蹤影。他默然良久,方才收回目光,落指琴上,悠悠撥弦,琴聲悠揚,音韻清雅。
風雪愈漸猛烈,亭内紅梅暗香浮動,氤氲缭繞。勾踐坐在案前琴旁,靜默撫琴,琴音猶存,隻是少了清越笛聲應和,便如落花流水,徒留空曠寥落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