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少有的沉靜。
他時不時地看向朝顔,不知在想些什麼。但與此同時,朝顔死死握着手指,也時不時朝他這邊看過來。
在一次目光碰撞後,朝顔終于忍不住了:“師兄……”
楚逸:“嗯?”
“對不起師兄,是我瞞了你。”朝顔忐忑地像是忍了很久,但說出的話依然結結巴巴:“我發誓我和流明巅沒關系,當時父親送我進來是權宜之計,非我本意,後來我走得很幹脆,這次真的沒有給他們送什麼消息。我……”
朝顔解釋的磕磕絆絆,已經不知道要再怎麼說下去了。說多錯多,再講下去,就真的要把心掏給師兄看了,可師兄會信嗎?
他從小得不到的信任,連家人都給不了的偏愛,難道能指望一個外人給嗎。
看着楚逸漸漸蹙起的眉,朝顔的心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很痛吧。”
就在這時,楚逸忽然開口了。他伸出手,像撫摸小孩似得撫上朝顔的頭,低聲道:“從他們手中逃出來,你一定受了不少苦。”
哪有門派能輕易叫一人脫離,還容忍他去到其他地方再拜師,最起碼都是廢去了功法才許他離開。朝顔本就不受家族重視,如此做法除了受門派之苦外,怕是也承了家中不少懲戒。
他的小師弟,命真的好苦。
朝顔愣住了。
少頃,擦去眼角一滴淺淚。
——
夜深了。
“姜向澤又去巅主那了?”
“正是。我們的人在外面聽不仔細,但看得出他是受了氣出來的,還踢壞了巅主門口一對石獅子。”
堂内,一個極有書卷氣的人站在中間,約莫三十多歲的模樣,氣度非凡。面前站着兩個偏稚嫩的少年,一位背了書袋,一位墨發長披,方才的兩句話便是他們所說。
書袋道:“祭酒,雖說我們同姜大帥是盟友,但也耐不住他三天兩頭去和巅主套近乎啊。”
墨發贊同地點點頭:“他們關系太好,對我們始終是個威脅。”
祭酒?
想必就是那鴻了。
慕恒潛在不遠處,靜靜觀察着這邊的動靜。
那鴻搖搖頭:“不然。你們都說了,他是受了氣出來的,即便曾經有什麼不利于我們的謀算,看得出也是不歡而散了。”
書袋急了:“祭酒,您也太心慈手軟。姜向澤明顯沒安什麼好心,再說這次不歡而散又說明得了什麼?他們之前不還有很多次是好端端出來的?”
果然,拓跋修的身份是秘辛,即便是盟友那鴻也不知道真相。
說來也是,倘若那鴻知道真相,怎麼會扶持一個盟友的親生兒子上位呢。上位者可以是拓跋家的,也可以不是拓跋家的,但一定不能是姜家和那家的。
平衡一旦打破,就會滋生懷疑。
那鴻:“巅主看着仁心慈善,也不是有什麼心機的樣子,大約是想着平平淡淡過此一生。姜向澤在他那裡讨不到好處。”
書袋小小年紀老氣橫秋,捋了捋下颌,道:“祭酒此言差矣。要當真沒什麼心機,焉能輪到他即位?”
墨發:“他的資質在先主衆子中算不上出色,最多占了個仁字。當年要不是拓跋家的人死了大半,還真輪不上他。”
“也是奇了。”書袋像是真覺得奇了,又像是在提示着誰:“怎麼就那麼巧死了大半呢?”
那鴻:“對啊,怎麼就那麼巧呢?”
書袋:“……”
墨發:“……”
“祭酒,您是真沒看明白嗎?”書袋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恨鐵不成鋼:“既然我們這邊沒動過手,那肯定是拓跋修和姜向澤聯手除去的啊!”
那鴻擺擺手:“不會吧,巅主同家中人關系很好的。從前他資質不高,都是兄長幾個護着他,挨打挨罵都是兩個兄長受了,他不會做這種事的,就算他們死因有疑,多半也是姜向澤做的。”
墨發都無奈了:“那您怎麼解釋拓跋家的人忽然橫死這事?姓姜的可不是省油的燈,拓跋修殺人不見血,卻是比姜向澤還高明幾分。”
來日事情敗露,姜向澤人人喊打,拓跋修手上半點血腥未沾,卻還能好好做他的流明巅主,奉他的萬世英名,說不準還被記載成不世出的孝子賢孫,不可謂不高明。
那鴻不愛聽了:“你們怎麼老把人往壞處想?”
“不是我們往壞處想……”墨發拉住了還欲繼續說下去的書袋,示意他别犟了。兩人齊齊向那鴻道了别,轉身向外走去。
屋外的月色纖柔,翩翩皎然若女子踩地,鋪在流淌着盈水的大地上,更添幾分韻味。
“祭酒實在太傻……純善。”書袋看來是氣得夠嗆,險些說出大逆不道的話,看着墨發道:“當年要不是你反應快,硬拉着他站了拓跋修的隊,和姜向澤結盟,現在他怕是早死無葬身之地了。”
“當年跟着祭酒的時候,不就知道這些了嗎。”墨發笑了笑,神情很是溫和:“也不一定,祭酒桃李滿天下,非到必要關頭,姜向澤不會輕易動他。”
書袋:“争位你死我活,還不算必要關頭嗎?”
墨發噎了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