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姒拍拍幹燥的床鋪,招呼她說:“先上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驿站很小。
店家人手欠缺,又恰逢上年節,打掃得馬虎,凳上都積着灰,沒個地方能坐。說是上等廂房,唯一有火盆那間隔數十步遠,讓荀娘子住了,這間裡幹站着,又累又冷。
泯靜脫掉鞋,坐在床外側。
四下靜悄悄的,燕姒面朝外側躺下來,看着泯靜道:“還在想澄羽是麼?”
泯靜垂着頭:“小姐什麼都知道。”
“之後你都沒說過話,現在阿娘去歇息了,你才想說,我還怎能看不出來。”燕姒無奈地歎息一聲,“說說都想了些什麼?”
燭光中,泯靜神情沮喪,她慢吞吞地、翼翼小心地,問:“小姐,我們是不是,再也見不着澄羽了?”
人受了傷,被安頓在響水郡裡,現在她們要南下。今夕别後,明夕何夕,再要相見太難。
燕姒緘默不言,泯靜便知曉答案了,她在燕姒的注視裡,抱起枕,要往床那頭去。
燕姒伸手拉住她,避開她詢問的目光,舔着幹燥的唇,說:“澄羽會些拳腳,他無處去尋我們,傷好後定會在響水郡謀生,等風頭過了,我們還能回來找他的。你就睡這邊,我怕冷。”
泯靜别過臉,悄悄抹淚,她有些哽咽地說:“小姐,我知道這很難,我都明白,娘子是沒有法子了,若是将來哪一天,娘子被迫要丢下我,我也不怨她。”
燕姒心中複雜,一時難以言喻。
泯靜合衣在床邊躺下了,身體蜷縮起來。燕姒為她蓋好被子,輕拍她的背:“睡吧。”
身邊的丫頭沒睡着,良久後,燕姒聽到她又悄聲說:“小姐,你和娘子是我的命,我撒謊了,不要抛下我。”
拂曉雞鳴。
一隻詭秘紅蝶煽動薄翼,落在床榻上熟睡之人的鼻尖處,略作停頓,随後振翅飛離,來去悄然無息。
燕姒鼻尖發癢,迷瞪着睜開眼。
床頭的蠟燭快要燃完,燭淚順着木幾傾瀉,她朝外躺,正對着紙糊的小軒窗,忽見那窗戶被撬開了一條縫。
“誰在那裡?!”燕姒大吼,心口突突狂跳,在這瞬間整個人清醒了過來。
窗戶猛地朝外拉開,黑衣人身手矯捷,跳窗入内後,朝床上伸直一臂,說時遲那時快,燕姒瞬間抽枕頭去抵,隻聽到“嗖”地一聲,黑衣人袖箭飛來正中枕頭。
泯靜驚坐而起,尚來不及反應,已被燕姒推着跳下床。
那黑衣人手臂随她們而移動,邊往前走邊發出袖箭,燕姒拉着泯靜躬身閃躲,着急忙慌抄起床前的木幾來擋。
這人長得五大三粗,看上去不是偷兒,他視她們如困獸,很有耐心地抹了把胡須,眼神中帶着惡劣玩味,是殺手!
燕姒護住泯靜往門邊急退。
不料此時,門栓從外邊被人撬開,來人推門道:“老五。作死啊。手腳這麼慢?”
屋内黑衣人袖箭射空,色中餓鬼般笑着:“嘿嘿,這倆娘們兒長得挺标志,直接殺了可惜啊。”
“這裡住的都是村野蠻夫,别鬧出大動靜,收拾完趕緊走,他娘的。”屋外人朝老五啐了一口,将門關上退了出去。
門落了鎖,泯靜被吓得魂飛天外,腿肚子不自覺打起顫。燕姒拖她往後退,一雙剪水荔枝眼緊盯着黑衣人。
老五見她二人已為魚肉,收手解腰帶,笑道:“識相點别喊叫,誰把爺伺候爽了,爺給她個痛快。”
唯一出路被堵,隻有将此人放倒,才能跳窗離開,他拳腳定然了得,主動出擊毫無勝算,但有一點可利用。
燕姒往前挪半步,扯住衣擺,眼神怯怯地看着老五,嬌聲說:“我、我不掃了爺的興緻,爺放我條生路。”
老五被她媚眼如絲看得嘴饞,桀桀笑道:“爺是舍不得,可有人花了大價錢要你們的命,你說怎麼好?”
燕姒不敢松懈分毫,眨眨眼追問:“多、多少錢,我加倍奉上。”
“先讓爺舒坦,再談别的。”老五等不及了,說罷直接撲上前将燕姒抱住。
燕姒等的就是他近身。趁他不留神,幹脆利落地折臂,将袖中發钗,對準他脖子奮力插下去。
“啊——”老五發出沙啞慘嚎,捂着脖子倒退數步,一個趔趄靠牆癱倒,他額上青筋暴起,不敢置信地怒目瞪着燕姒。
泯靜被燕姒這突如其來的舉措震住,恐懼的目光在燕姒和老五身上來回逡巡,不知該看向誰,她家弱不禁風的小姐,似乎完全變了個人。
老五不能動彈了,鮮血從他的手指縫裡擁擠而出,汩汩往外冒。
燕姒彎腰從地上撿起一隻袖箭,掩在袖子裡,迅速抓住泯靜的手腕,鎮定地說:“走。”
二人剛到門邊,忽聽外頭有拖刀聲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