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隻她久處泥濘不惹塵埃?
六小姐忽而有了新的主意,想要将這人拉入泥沼深淵,想要将她弄髒,再由她對自己趾高氣昂。
“好,很好。我允你每月給她寫一次書信。明日我來接你,你可在暗處看她名正言順入于家族譜,屆時椋都勳貴多半都會到府恭賀。”于紅英轉動輪椅,笑說:“早些睡,若你能睡得着。”
明月當空,一隻紅蝶自水面掠過,悄然落在兜帽上,荀娘子無所覺察,輪椅轉動的聲音徹底消失後,她擡手打碎琉璃盞。
“阿英,你要我讓到何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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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姒又被方嬷嬷催着起了。
今個兒是上元節,也是忠義侯府的好日子,入族譜的儀式禮節十分繁瑣且耗時,女使們早早備好香湯,伺候她沐浴。
換上錦衣華服出來,方嬷嬷上前對鏡為燕姒梳頭,忍不住垂首道:“姑娘雖在外流落多年,但一身尊貴難以埋沒,奴婢都不敢瞧多了。”
燕姒不予置評。
近日來,每當于紅英請人教她言行舉止,她都要藏拙一番,避免惹人生疑,前世活了十七年,金枝玉葉的習性帶在了血脈裡。
她懶洋洋地閉着眼,耐心等方嬷嬷為她收拾妥帖。
泯靜看了看女使們架着的盛裝外氅,踱步回來,從旁拿起珠冠摸了摸,歪着頭道:“姑娘,送來的頭面和外氅都好重啊,早膳你多吃一些吧,我怕你撐不到午時開席。”
院裡的女使們已與泯靜混熟了,忍不得的輕聲笑起來,小主子哪裡有她嘴饞。
燕姒也彎了嘴角,吩咐她說:“快去看看我阿……看看先生可醒了?”
今日人很多,荀娘子不能随燕姒去祠堂,燕姒也不能當着旁人的面喚她阿娘,話到嘴邊又生生吞下。
“奴婢現在就去。”泯靜将那珠冠放回托盤中,快步出了屋。
燕姒有些緊張,兩手疊于腿上攥着,手心裡在發汗。
今日也是她的大日子,入族譜後,她在這唐國便正式有了身份,還是一個極為顯赫的身份,有了這個身份,不愁不能護好荀娘子,她心中歡喜,連眉梢也帶着笑意。
方嬷嬷梳好了頭,燕姒又坐了會兒,泯靜卻還沒回來。
“姑娘,時辰快到了。”
方嬷嬷将燕姒攙扶起來,女使們上前,為她套好外氅,擁着她往門外走。
燕姒盛裝立在檐下,笑着說:“嬷嬷,再等等。”
“侯爺和六小姐,還有諸多賓客,都在等着姑娘。”方嬷嬷勸說道。
那廊上空曠,燕姒不免着急,伸手招來澄羽說:“你去看看,泯靜呢?”
澄羽應了,正要往荀娘子那屋的方向去,泯靜扶着荀娘子從轉角出現,匆匆往燕姒這邊趕來,燕姒朝前迎了數步,母女二人在廊上握住對方的手。
荀娘子微微搖頭阻了燕姒喊她,努力笑着說:“今後你是大人了,我贈你四字,‘動心忍性’你需牢記。”
“嗯。”燕姒颔首答了,見到人好好的,她便怎麼都好。
荀娘子推推她的手,鼓勵她道:“前面我不能去,你自己走,要走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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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義侯府獨占椋都五十畝,祖祠供奉于家列代先祖,位于西南角,明堂寬大,香火不熄。兩座石麒麟在豔陽下雄據,堂外空地設有祭祀經幡數十、觀禮來賓坐席近百餘,入族譜的儀式便在此地舉行。
于家耆老遠居遼東,親長隻于侯和六小姐在堂前端坐。席上賓客各自落座,府上女使仆從立時從旁仔細奉茶,這都是椋都有頭有臉的主兒,輕慢不得。
臨近吉時,衆人時而翹首張望,時而低聲交談着,隻因賓客首座上缺了兩個人,于侯的親家,國公爺夫婦未到。
在列賓客要麼身居官位,要麼是勳貴子女,少不得揶揄兩句閑話。
畢竟當初傳聞鬧個滿城風雨,已故大将軍抛妻棄子一說傳遍椋都大街小巷,現在還真就迎回這麼個女兒來,那抛下的妻又該怎麼說?是以國公府的缺席,就讓這樁舊聞變得更耐人尋味。
雖外邊兒議論漸有沸騰之勢,但于六小姐紋絲不動閉目養神,老侯爺笑容滿面喜氣洋洋,這二人,一個比一個沉得住氣。
不到半刻,有銀甲軍自四面八方跑步湧出,個個行動迅捷壯如銅牆,很快分成兩列護出一條路來,衆人這才意識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于家是有私軍的,皇帝都要容其三分。喧嘩聲頃刻消失,堂外轉瞬鴉雀無聲。
堂前,六小姐身後的随侍走出兩步,抱手高呼:“吉時已至,恭迎小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