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爺緩緩擡頭,裝作不經意的暗暗打量這位五皇子,想起近日那些流言,其實并不全信。
他也是領兵在外多年的人,戰場之上瞬息萬變,誰都無法預料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身為将領,所做的每個決定都将關系到無數人的安危。
當年他與周國大戰,對于周國之情勢亦是十分了解,那周國就像一道狗皮膏藥,撕不下來,貼着又難受。
若真要把它打服,怕是也要傷筋動骨,兩國百姓都要遭殃。
但若不收服,那周國又年年不斷的來騷擾,擾的邊境百姓不得安甯。
而這次的周齊二十年之約,終換來暫時的平靜,雖說五皇子用的法子有些不妥,但總算替周奇兩國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但他總覺得這件事并沒有這麼簡單,尤其當皇上提到此事時,并未言盡,似是有什麼難言之隐。
所以對這位離經叛道的五皇子,他秉持敬而遠之的态度,并不想多交,然而今日五皇子卻這般替仁武侯府出頭,令他頗為頭疼。
不過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對仁武侯府并沒有什麼影響,他一向行的端坐得正,不怕人非議,更不會居功自傲,擺出一副有功于社稷之姿,五皇子整出這麼大動靜,反倒是把仁武侯府架到火上烤,同斷了腿的那幾家豈不結下了梁子?
他略一沉吟,斟酌道,“五皇子,恕老臣直言,他們雖不對,斷腿未免有些重了。”遂又抱拳道,“老臣鬥膽……”
“哼,我外祖父常說,宋大将軍乃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如此一瞧,也不過爾爾,真是膽小如鼠,是非不分。”坐在對面的周亦豐不等他說完,就氣得瞪圓了眼,一臉不屑冷笑着,“大庭廣衆之下,府裡的姑娘都被人輕視作踐,旁人替你護着家人,你倒還裝上清高了。”
童言無忌,宋老太爺并不惱怒,隻淡淡的看着周亦豐,粉雕玉砌的小奶娃,通身上下皆帶了貴氣,那一雙滴溜溜的黑眸裡更是透着聰慧伶俐,“請問這位是?”
周亦豐冷冷的哼了哼,瞪他一眼,卻并不自報家門,小小的臉蛋兒擰巴着,烏黑的眼裡盛滿了不屑之意。
駱聞也覺得宋英博這老頭子不識好歹,嘴上謝他,心裡卻怪他多事,他更懶得多說,起身就想走,心念一轉,卻又穩住了,擡眸望過去,“宋老太爺,那鐘光遠意娶您府上的大姑娘,因她好拿捏,那新任仁武侯也不敢多管。”
乍然一聽,宋老太爺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怎麼回事,鐘光遠那腌臜玩意竟敢觊觎他們宋家的姑娘,還敢大放厥詞,還真當他宋英博老的不中用了。
剛剛為什麼沒人告訴他還有這等事?
他狠狠的瞪一眼守在旁邊的小厮,怒火中燒,不由分說,站起來就往外沖。
那小厮吓得冷汗都出來了,急急上前,一把抱住老太爺,唯恐主子沖過去把人給殺咯,“老太爺息怒,老太爺息怒啊……”
方才他在外頭打聽了幾句,隻知道有人诋毀他們侯府,并不知曉具體說了些什麼,更沒聽到半句關于大姑娘的事呀。
宋老太爺捏住他肩膀,稍稍一用力,便将他摔倒在地上,狠狠的道,“還敢攔我,看我不去割了他們舌頭。”
周亦豐見他使了這一招,幹脆利落,半點不像垂暮老人,頓時瞪大了眼,又知是誤會了,這人也并不是那孬種,早已斂了面上蔑視之色,站起身蹬蹬蹬幾步奔過去,擋在門口,“宋老太爺真是老當益壯,功夫不減當年呢,佩服佩服!”
宋老太爺見他明明一個小奶娃,出口卻帶着一股子老氣橫秋,又裝模作樣的來擋路,很有些不耐煩,也不管他是誰,伸手就要拉開。
周亦豐卻後退兩步,躬身抱拳行了一禮,低聲道,“周國太子周亦豐,見過宋老太爺。”
周國太子?宋老太爺伸在半空中的手生生收了回來,冷冰冰的問道,“你外祖父是奚飛陽?”
“正是。”
宋老太爺不禁有些驚疑,方才這小太子替五皇子說話,與五皇子舉止親昵,并不似仇人。
果然傳言不可信,若真是五皇子偷搶了此子,其母也因此而喪命,這二人眼下又怎會是這般情形?
隻不知這裡頭到底藏着什麼樣的秘密?
駱聞也在後頭勸道,“老太爺請放心,鐘光遠落不了好,您且瞧着吧!”
他并未察覺到因着宋老太爺的怒發沖冠,方才心頭的不耐漸漸被撫平了。
那小厮從地上爬起來,朝前走一步,湊近了低聲道,“老太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過幾日,咱們找個黑旮旯,再給他套個頭,小的們就能打的他屁滾尿流滿地找牙,何必髒了您的手!”
聽的周亦豐兩眼冒光,連連拍手叫好,“果然是虎門無犬奴,佩服佩服!”
宋老太爺一時竟有些哭笑不得,不知他這是在誇人還是損人。
周亦豐卻不管這些,稚嫩的臉上蕩着一層笑,“我外祖父曾說,他這輩子最佩服的人,就是大齊的宋大将軍,若不是兩國為戰,他老人家還想同您喝一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