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的鼻子,眼睛有一瞬間的酸澀,她的喉嚨裡嗆了口氣,哽了一下又咽了回去。
這一瞬間,至少在這一瞬間她不太想看到林幻,她現在不太想去看這個她苦苦追尋的真實。
林暮一口一口地咽着氣,然後垂下頭,緩慢地閉上了眼。
林暮閉上了眼,她看不到這方寸之間的景物。
這個房間其實不小,但因為擠滿了畫,顯得有些逼仄,但又因為這個房間隻有畫,甚至連盞燈都沒有,這個房間其實是空曠的。
窗簾拉着,本身就不朝陽的房間更是顯得陰暗了。
白裙女孩跪坐在地上,她矮着身子,把自己放得極低,又近乎虔誠地仰起頭,去抵另一個女孩的唇,去接那唇間的吐息。
像是在朝聖。
她也閉上了眼,大滴大滴的眼淚從她的眼角滾落。
她們就這樣維持着這個姿勢不知過了多久。
是林暮先睜開眼睛的,她就這樣靜靜地看着眼前的林幻,林幻仰着頭将她自己送到了她面前,林暮的心跳停了幾個瞬間,林幻這張臉确實是對付她的最好的利器,她覺得她愛慘了這張臉,甚至于面對着現在的林幻,她生出的防備懷疑都退了幾分。
林暮緩了緩神,站起身,走向門口。
林幻雖然閉着眼,但她聽得到林暮起身時布料摩擦的聲音,她知道林暮站起來了,甚至擡步從她身邊遠離。
在林暮關上門的前一刻,林幻從門縫間鑽了出來,在一瞬間,林暮的指尖擦過了她的手臂。
林暮接觸到了實體,那是一種柔軟的皮膚的觸感,但是涼的。
林暮猛地清醒過來。
她必須得承認。
在某一瞬間,她内心的黑暗粘稠而濃烈,那些黑暗的、陰暗的東西從她的内心深處升騰起來,如同一道道巨大的海浪不停地沖刷着她内心的壁壘。
如果林幻沒有在最後時刻擠出來,她想要将林幻關在裡面。
林幻就像一道幻影,她觸碰不到這個世界的任何東西,除了她也沒有任何人能看得到她。
想要将她關起來,真的太容易了,隻需要将那道門合上,她就永遠都逃不出來。
她就像是存在于與這個世界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層空間,她甚至擡不起這個世界的任何一粒塵埃。
她無法打開門,無法打開窗,她無法向任何人求救,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她将永遠沒有機會背叛她,離開她。
這個世界的任何房間,任何一個密閉的空間,都是困住林幻的最完美的牢籠。
林幻從門内擠出來之後在林暮旁邊站定。
林幻現在好像有了一定的實體,至少她現在終于能夠觸碰到林暮了。
她伸手在林暮垂在身側的手的手背上一下一下地輕拍着,嘴裡似安撫一般一遍遍重複着:“别怕,别怕,别怕……”
被林幻拍着的手卻在顫抖,一部分是被那冰冷的觸感給激的,一部分則是以為剛剛的陰暗的計劃的破碎給她帶來的不安 。
林幻有了實體,雖然林暮也不能确定這個實體是像隻有她才能看得見聽得着一樣,隻相對于她而言,還是相對于這個世界的其他物品,甚至于其他人類,但她對于林幻隻屬于她一個人的的這份安全感在這冰冷的觸感中,悄無聲息地破碎了一部分。
眼見着林暮抖得愈來愈厲害,甚至那份顫抖正逐漸由那隻手蔓延向全身,林幻從林暮身側繞到了林暮身後,将林暮整個擁入了懷中。
冰冷的懷抱,甚至林幻在林暮耳邊的吐息都是冰冷的。
但初見時從林幻身上聞到的那股橙花的香味好像又若有似無地出現了,花香好像也随着林幻的體溫變得冰冷了。
林暮卻在這個冰冷的懷抱中平靜了下來。
林暮是自私的,她甚至比她想象的更加自私。
什麼因為喜歡,所以舍不得困住林幻,希望她飛得高飛得遠,不過是自欺欺人。
甚至于所謂的愛林幻,不過是她在追尋唯一的真實的時候,為了讓這一切顯得更加冠冕堂皇而極盡自欺欺人地包裹上的外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