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祖茔在城外二十裡的“攀陽山”,這是李家的私家山頭,少有人往來,今日卻這麼多人。
李清樂也隐約覺得有點不對勁,湊到窗口瞧了瞧。
奇怪,怎麼越靠近他家祖茔人越多了?莫非……真是宸王?
按理說,軍隊車馬先行,宸王五日前寒食那天就該入城了。
可據探子來報,宸王這幾日既沒偷偷入城,也沒留在營帳,而是孤身一人策馬跑到百裡外的長壽山給病重的太皇太後祈福去了,好像這兩天又要去落桐源找白家家主替太皇太後問病求藥。
如果真是這樣,那應該一時半會也趕不回來吧……
“籲——”
忽然,馬車一個急停,忠叔道:“侯爺,前面有個人攔車。”
李清樂咯噔一下,不會這麼巧吧!他定了定心神:“何人?”
“是桃花宴上那個臉皮很薄的蕭家公子。”忠叔答。
李清樂松了口氣,“也罷,快午時了,你把車停到那邊樹蔭底下,帶着兩個蓮退遠些休整,我有話要同蕭公子單獨說。”
“是。”
車停好以後,大小蓮和忠叔都下了車,退遠五十步。
李清樂打開車門通風。
這幾日連天地下雨,春和景明,萬物生輝,天地就如同被清溪過一般,眼前格外一片明亮。
隻是風還有些泛涼。
蕭錯扶着車門上了車。
少年今日仍是一身利落打扮,束發頭靛青衣,一把玉頭寶劍抱在懷裡,“侯爺好。”
李清樂見他滿頭大汗,把大蓮給他的那方帕子丢了過去,“怎麼找到我的?”
“追車。”
“追車?”實在意外,“你師父都沒追上我,倒先被你追上了。”
蕭錯氣喘,“就是師父叫我來的,他那小毛驢尥蹶子不跑了。”
但這小子一看就不是來幫他師父追人的,手肘撐在膝蓋上,擡眼,十分專注地盯着他看。
好在李清樂還記得半個月前的承諾,隻可惜他現在還沒機會從宸王那裡拿來君者玉,也就沒辦法給蕭錯一個交代。
蕭錯看出李清樂心虛,坐直身子:“不會吧,你言而無信?”
李清樂扇子一摔,“豈有此理,本侯一向說到做到。隻不過……你得再給我一些時間。”
“還要多久?”
“三五日。”
蕭錯思考片刻,很爽快地答應了:“好,我等着。”
說完,他就要下車。
“慢着。”李清樂叫住他。
蕭錯回身,疑惑問:“侯爺還有事嗎?”
李清樂扇子敲了敲少年結實的背膀:“剛來就要走,不是要幫你師父拖住我嗎,上來。”
于是蕭錯又坐了回來。
李清樂的舉動讓人意外。
面前的李小侯爺和傳言裡的李小侯爺真假參半,沒架子是真的沒什麼架子,但也并不見他笑裡藏刀高高在上。
蕭錯看着摟花車窗一側這個潔袍散發的人,莫名心生親切。但這種親切不像他與許方正那樣的師徒間的那樣,倒像和一朵花,一隻雲雀,一場雨,和山間溪水清流之間的自然親切。
李清樂給他倒了一杯茶,“喝吧,問你個事。”
蕭錯從不喝茶,所以隻拿着茶碗意思了一下:“您問。”
“胡丸被天墟城帶走了,那件事,是否已經了結了?”李清樂的語氣就像是随口聊天一樣。
“師兄弟們緊閉口風,絕無一人洩露。”蕭錯剛放松下的心情忽地有些緊張,卻又毫無道理,難道方才的感覺都隻是錯覺嗎。
“是嗎?”李清樂也給自己倒了杯茶,眼簾低垂,“可我早該知道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小朋友隻會更加地不知天高地厚……”
杯子一個不穩“砰”一聲掉在地上,繞着圈滾了半圈。
“蕭公子,你是許兄的愛徒,許兄又是我的至交,所以我不瞞你。這幾日我的确見到了一些不該見到的人,所以可能要麻煩你回去跟師兄弟們說一聲,哦,尤其是你那小舅子,天外樓風家二公子,風關,”李清樂撿起茶杯,“多嘴多舌的人是不能長久的,一壺米有毒,一車米都要丢掉。”
“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瞧我一身傷,就該知道什麼意思了,”李清樂将刺殺的事簡短說了說,蕭錯的神色越來越難看,“那個風二公子我記得是個白嫩嫩.女孩樣的少年,他仗義執言不肯為我多加遮掩,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不過此事又傳到了多少人的耳朵裡,與我而言确實是麻煩。”
蕭錯無話可說。
“我倒是可以随他說,”李清樂一副毫不在意的涼薄樣子,“但他也得能接受得了由此帶來的後果才行,這回就當是警告,你抽空告訴他們一聲,再有下一回……乾越山蕭家便會踏平天外樓,成為新的一百零八峰霸主。”
蕭錯:!
當初他一手輔佐江湖四大派,還扶着蕭家成為話事人之首。
可不是一點盤算都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