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跑了小朋友,李清樂脫鞋上炕懶靠在軟墊上,就着茶水邊吃點心邊翻看一卷新出的話本。
直到點心盒見底,話本也已經翻到尾聲,他突然想起來個事——那三位怎麼還不回來?
他掀開車簾一看……?
郊外春影明媚,綠樹如蔭,遠遠能望見一座供人落腳的長亭,長亭對側是一個茶棚。此時此刻,茶棚外拴着一排戰馬,圍了許多士兵,忠叔和大小蓮被人嚴加看守在原地,無法随意走動,正不安地朝他這邊望。
好家夥,啥情況?
李清樂丢了話本正坐回來。
……這還用想嗎?
帝丘近城的城衛兵外出是要給李家遞文書的,可他并沒接到任何消息,目下這些士兵的胄甲也不是城衛的規制。
而是,宸王府的侍衛親軍。
——冠羽尖尖一點綠就是宸王親軍的标志,輕馭疾風營!
他居然站在原地被人包圍了!可今早出行純屬臨時起意,宸王又是哪得的消息?!
咚咚咚……
正此時,車門被人敲響。
他又是一愣,方才居然沒察覺到有人靠近!
這敲門聲平穩有力,不緊不慢,似乎已經等候很久了。
咚咚咚……
車外是宸王楚長瑅的聲音:“既然林中巧遇,永安侯,可願與本王同行。”
話音平平,卻不是詢問的語氣,倒像是告知的口吻。
李清樂長長地歎了口氣,“看來日後安插在殿下身邊的眼線,确實該換一批了……”
“你盡管換。”
“殿下長進不少。”
“還不請我進去?”楚長瑅說。
李清樂看了眼胡亂擺放的書本和茶杯,道:“車内略有雜亂,殿下稍後可去長……”
沒等他說完“可去長亭小聚”幾個字,楚長瑅已經“砰”一聲推開車門,踏上了車闆。
車門大開,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門前乍洩的春光。
“诶,你……”
怎麼就進來了。
他鞋還沒穿呢!
李清樂往裡面躲了躲,用薄絨毯子蓋住了腿腳。
楚長瑅還是如那晚在李府一樣,全然不把自己當外人,徑自就坐在了李清樂的對面。
隻是他今日的裝扮更加正式,雖未着戎裝,但高高束起的長發和窄袖騎裝活脫脫是一個利落幹脆英姿飒爽的“馬上王爺”。
細聞還能聞到些許清新的皂香,他是在驿站洗了個澡嗎?
“殿下随軍久了,怎麼連禮儀都怠慢不少。”李清樂邊說邊收拾着,語氣有責備之意。
宸王見車内肴核既盡,杯盤狼藉,幾本桃色封皮的話本書攤在座上……他銜起李清樂近身一方手帕擦了擦自己鼻尖的草腥味兒,然後将手帕丢在一邊。
“君子慎獨,”宸王道:“侯爺表面上高雅整潔,私下卻如此懶散,豈非有誤導他人之嫌?”
李清樂呵呵兩聲,這簡直就是與小兒拌嘴,真是懶得跟他争!
二人于是一左一右,一前一後,對坐在對角上,目光交彙。
楚長瑅沒等到李清樂回嘴,神色詫異片刻,被李清樂敏銳地察覺到了。李清樂忽然有種此人正在以與他拌嘴為樂的錯覺。
“怎麼這般看我,”宸王眉如墨畫,卻并非十分鋒利的英俊,而是承自有成君皇後的美貌,天生多幾分沉穩溫雅,“你不會以為本王是為那日之事心存愧疚,特意來找你的吧?别自作多情,你是死是活早就與我無關。”
……這刻薄又愛胡思亂想的性情也是很得成君皇後真傳了。
李清樂心底蓦地鈍痛了一下,“殿下西北歸來,與臣是第一次見面,何來愧疚?鐘太妃命殿下捎臣回京看望太皇太後的事我知道,麻煩殿下了。”
回祖茔祭拜先祖要心無旁念,他不想這時候和宸王吵,幹脆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可誰想宸王臉色更差了,“确實麻煩,本王的馬腳力快,侯爺坐車随軍未免太耽誤行程。”
李清樂面無表情,“殿下既已不在乎臣的死活,給臣一匹快馬就是,為探望太皇太後病情,就算死在半路上也是死得其所。”
宸王眸子暗了一瞬,“侯爺竟甘願去死,豈非虧心。”
“世人豈有不虧心的,”李清樂淺笑,揮了揮衣袖:“臣子孑然一身,事不強求,何怕死。”
宸王冷笑:“有圖謀者必然求生,侯爺圖謀歸京,又何如?”
“必然求死。”
“胡言。”楚長瑅避開了李清樂的視線,看向窗外。
“那殿下想聽什麼呢?”李清樂細細打量宸王,發展他眼底似有烏青,“殿下日夜兼程跑過來捉我,不單純是來與我拌嘴的吧。”
“……你多想了。”
“哦?”李清樂歪頭,縱使他脾氣再好再無所謂,這回也快被氣笑了,“竟真是巧遇。”
氣氛冷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