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秦小公爺到了。”
李清樂這幾日忙着裝點門面忙的不亦樂乎,他雇長随收拾庭院,請花匠捯饬些新春的花花草草,置物陳設,把自家在京的珍寶鋪子都快搬空了,還找牙子買了幾個仆從,這侯府總算比之前熱鬧了點兒。
但秦灏還是覺得冷清,帶了幾個人來,卻被李清樂攔下了,“我家就我一個,用不上這麼多人。”
秦灏的目光在李清樂身上來回打轉,道:“國公府也隻有我和我母親兩個人,都是挑了最好的給你,兩個領班的是我家養了十幾年的心腹,你有事直接跟他們說就行。”
“你什麼人我還不知道麼,”李清樂到水桶邊洗手,“你送來我家祖茔的那缸子頂肥鰓的紅魚,不也是遞消息來的,那字條小的我在魚嘴裡扣了半天,差點被成叔看見……小公爺,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别說你送來的人了,我自己家的我都不信。”
李清樂擦幹手,抓起剪刀又去修剪一旁的花花草草。
“那不說這個,沈澤月可早盯上你了,”秦灏上前替他托着花枝,“桃花宴下毒那事,他預謀在先,後知道拿不住你,沒敢繼續發作。可這兩天他又借商販走私叛國和西北戰事吃緊的由頭在舅舅跟前吹冷風。你不是一早就知道這個事了,就沒什麼對策?”
“我不是都給你寫過信了。”
秦灏一副看見鬼的樣子:“大哥,您那也算對策?!搬倒那幾個樹大根深的皇商你以為那麼容易的啊!”
“小點聲。”
秦灏一時激憤。
好在侯府空曠人少,又是晌午剛過,趕工的工頭都去亭子裡打盹去了,園子裡除了他二人外也沒别人。
李清樂道:“你急什麼,這不是陛下那邊兒還沒傳我進宮呢。”
“早晚的事!”
“有對策我也不好在信裡寫啊,你當人家承皇閣吃幹飯的。”
“……”
“前日你去宸王那兒聽風,殿下不是也說,若連這件事我都解決不了,那還回什麼京城,”李清樂道:“放心,至多到水路祭之後,待此事塵埃落定,替補的人就該上場了,那時咱們才是真的同承皇閣對上陣,在此之前,陛下不會讓我出事的。”
秦灏這才聽懂了他的意思。
那三家皇商把持京城商會,俗稱“三虎”。這些年,永安侯府同鎮國公府沒少同那三家皇商鬥法,他們仗着背後是承皇閣,一直穩占上風。
對抗“三虎”相當于搶承皇閣的錢袋子,沈澤月豈能如意。
但“三虎”與承皇閣是官商勾結,放任不管,虞皇又豈能如意。
“這件事的勝算并不在于你我兩家的商友,而是陛下,”李清樂彎腰撿起被裁剪的花枝,丢進簍裡,“這幾年承皇閣已經快要失去陛下掌控,楚叔叔有意裁撤承皇閣,不會不幫我的。”
秦灏不置可否:“也不見得吧,沈澤月這些年恩寵不減。”
李清樂拍拍手。
秦灏拎簍,跟着李清樂到了一處偏廳,他将簍靠在外門上,撐着窗子往廳裡看。四面華窗被推開,穿堂風鑽過發梢,李清樂散了頭發。
“我父當年也是恩寵不減。”
他又說:“你父親,你大哥哥秦瀚,當年不是恩寵不減嗎?”
李清樂一身白衣站在那裡倒茶,恰好日頭被雲遮住,活脫脫是一副仙人畫。隻可惜秦小公爺軍營裡的糙漢子一個,鑒賞名畫的品味有限。
秦灏接過茶,斜靠在窗子上,感慨:“相當初,李伯父傾盡半個李家為陛下設立承皇閣,沒想到不出五年,鬧出一場‘鳳儀宮之變’,死了成君皇後,沒過十年,又被君主忌憚了……”
那角一樹梨花開的正盛,滿堂芳香,李清樂将茶一飲而盡。
……
“侯爺,小公爺。”
侯府的副管家花伯前來禀報的時候,李清樂正與秦灏往後院的池子裡灑新買的小魚苗:“什麼事。”
“東邊茶鋪說,有個姑娘看着像宮裡人,在打聽當年鳳儀宮的事。”
秦灏與李清樂對視一眼。
李清樂擱下手,若有所思,秦灏則放下魚苗,轉身道:“我去看看。”
*
“姑娘,您喝茶。”
“這位是我們掌櫃,您有事問他就行。”店小二把南鄉領進二樓雅座。
侍女在門外等候。
這座茶樓名“無名”,正是掌櫃的自号,老先生該稱“無名先生”。
無名先生與南鄉隔着一架屏風相向而坐。南鄉不敢碰這裡的茶水,隻從腰包取出一錠金子:“海棠茶。”
先生從縫隙看了一下,笑呵呵道:“微雨紅塵話海棠,缥缈江湖十六年。不知姑娘想問什麼事?”
“我想問的事,是六年前。”南鄉開門見山,“鳳儀宮之變。”
“……”
屏風那頭突然不吱聲了。
無名先生肉眼可見地笑臉消失。
南鄉也從縫隙裡看老先生。隻見他胡須發白,輕輕将折扇一放。
轉身,從身後的小門走了。
“等等!”南鄉追了過去,“你不是江湖百事通嗎,怎麼不按規矩辦事!”
無名先生腿腳不利索,還拄着拐棍,逃走不及被抓住手腕,轉過身來,他隻是一眼便猜出面前女子的來處,好心勸道:“姑娘從大内來,難道不知此事是絕不可提的?”
南鄉松開老人家的手,整理儀容,“這個我自然知道,若是能提,我就不會問到你這裡來了。”
無名先生搖頭歎氣,又轉身。
“五錠金,如何?”
老人家沒有停下的意思。
“十錠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