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親王府人口簡單、在忠義縣并無太多親朋,婚後第二天上午新夫人随周文謙拜過兩位長輩和幾位世交,下午便将周德貴、劉情等管事喊了去。
周文謙被至親王叫走訓話,隻周德貴陪着新夫人認人,周德貴依着資曆深淺挨個介紹諸位管事、輪到劉情已是最後。周德貴笑道:“剩下這位叫劉情、是五爺院子的管事,年紀雖輕卻最是可用得力,品性、能力都是出挑的,深受王爺、五爺器重。夫人以後有什麼事隻管交代他,保證給您辦得妥妥當當。”
劉情立刻上前跪應:“小的劉情、見過夫人。”
“原來你就是劉情,擡起頭叫我看看。”
劉情擡起頭來,見主位上坐着一個少女,這少女與先前的畫像七八分相似,不過畫像上的少女臉型瘦長、顯得清冷端肅,真人腮上還有雪團一樣的軟肉、看着圓潤可親不少。她挽繁髻、穿華服、在一屋比她年長的下人面前盡力展現尊貴,可濃重鉛華也遮不住她眼中的少女天真。
這就是劉情盼來的救星,卻也不過是個未經人事的女孩。想想虞夫人那裡等着名分的舊愛、院子裡弄妝點翠的新人、還有外面不知多少想撲進王府的莺莺燕燕,劉情隐隐替這位新夫人難過,隻希望周文謙能真的像鄭重所說浪子回頭,不要再辜負身邊的人。
有了年輕女眷、王府内外之别愈發分明起來,後院自不必提、周文謙的院子裡也添了許多婢女、替代小厮們照顧周文謙起居,劉情等人退回前院書房、隻幫着處理外事。
俗話說“遠的香、近的臭”,主仆竟也如此,先時劉情近身照顧周文謙、一不小心就被教訓,後來雖過了兩天好日子、又在其生辰宴上惹了主子生氣,别人瞧着都忐忑。後來新夫人入府、王府各處規矩起來、劉情與周文謙相處時間少了、周文謙對他反而愈發和藹了,出門時又将他帶在了身邊,許多大事秘事也同他商量;劉情也覺得周文謙變得沉穩許多、不再張牙舞爪,白日裡沒事也不去城裡胡混、而是迷上了“練兵”、将家裡護衛組織起來按着兵書上的法子排兵布陣、自得其樂;偶爾還會體貼王爺、夫人,倒真有了些浪子回頭的意味。
隻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樣好的日子就過了一個月不到、後院傳出喜訊,夫人有了身孕、王府即将迎來一位新的主子。這是件極好的事,阖府上下歡慶,至親王知道的那天甚至多吃了一碗飯,周文謙更是日日貼在夫人身邊噓寒問暖,連“練兵”都顧不得了。劉情見慣了周文謙肆意妄為的樣子,猛然見他如此體貼入微還真不習慣呢!
周文謙自己也不習慣,也就新鮮了十天、周文謙便覺得無趣起來,不僅恢複了“練兵”、還又沾染了院子裡的婢女、覺得膩了又開始往枕春樓裡去,劉情婉轉勸過兩回、但周文謙又怎會聽他的?
不過夫人雖小、卻也是有手段的,劉情聽說夫人将虞夫人院子裡那些挑了兩位接了過來、告訴她們誰能有孕誰就能提為姨娘,有這樣的好處吊着她們自然賣力,使了渾身解數來留住周文謙,加上那個新寵和枕春樓裡的莺燕,院裡每日都雞飛狗跳、好不熱鬧。
大家說起時隻當茶餘飯後的談資,劉情聽着隻覺得衆生皆苦、就連尊貴又得寵的夫人也不能例外。但能怎麼樣呢?周文謙是至親王府未來的主人、是他們所有人的依靠和支柱,王府裡的所有人都注定在他的掌中卑微求活。
還是說,他其實應該早做打算、把希望寄托在小小主子身上?
不過後院不安反而讓劉情清淨許多,現在周文謙内有美人外有護衛,他隻跟着處理些雜事,空閑多了不少,加上周文謙的精力被消耗、沒法向先前那樣盯着他的行蹤,劉情出府也寬松許多,跟鄭重見面自然也容易。
鄭重倒還是原樣,他本就閑不住,加上縣衙事情确實繁雜,即便聽了劉情建議将各類事情分派下去、可縣中之人能幹的少平庸的多,許多事還得他盯着下面的人才肯用心。加上今年是災年,秋收格外費力,還要想辦法赈濟無糧過冬的百姓,他這個縣官一天比一天難過。
轉眼就到了臘月,鄭重又在縣衙裡對着賬簿發愁,就聽阿福大聲道:“公子别在屋裡哈氣了,您看誰來了!”
鄭重忙推開窗張望,卻沒見到劉情身影:“在哪呢,不是阿情來了麼?”
阿福笑道:“是情哥來了,不過還沒進來、在衙門口搬東西呢,您是在裡面等還是去外面?”
這還用說麼?鄭重立刻從屋裡走了出去、往衙門口趕,阿福笑呵呵跟在他身後,唠叨道:“情哥這次帶了好多東西呢!人家一片好心公子您就利索點收下,上次人送點炭來你都不肯要,推推拉拉半天、最後都快把人惹急了你才肯收,收了也沒舍得用、往倉庫一堆、給弄潮了,白瞎了人家一片情意。”
鄭重道:“你知道什麼,阿情知道我的俸祿都補了縣裡的窟窿、特地用自己的月錢買了三斤上等炭火送來、是想我辦公時少些煙氣。可咱們是什麼人、以前在家燒柴火也沒覺得辛苦,怎麼換個地方還講究起來了!阿情在王府見慣了上等人過日子、不願看我吃苦、所以要送炭,可且不說我的日子并不苦,我若受了他的炭、明日他還要送别的東西來,我怎能損他而肥己?”
“那您最後不還是收了麼。”
鄭重歎息:“那能怎麼辦呢,我看不得他不高興,他一皺眉頭我就沒辦法了。我本想着等他來了我再用,誰知道這邊這麼潮、竟是把那三斤炭給浪費了,唉……你嘴嚴點、别叫他知道,等這月發了俸祿、先買上一斤炭回來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