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師的家不大,是兩室一廳的老房子。她從小到大生活優渥,吃穿用度一應都是當季最新款。大概因為見多了新的東西,所以她對舊的東西和事物有一種莫名的喜愛。房子要買在老小區裡,家裡一應的裝飾也很九十年代。
一身西服的高峤坐在鋪着碎花墊子的沙發上,局促地雙手雙腳不知道應該怎麼放才好。
“姑娘,你喝茶呀。”老師推一推放在茶幾上的白瓷茶杯。
她不知道面前的女人是誰。但是她識貨,認得高峤從頭到腳的低調的高級貨。五分鐘之前這個女人敲開她的家門,手機上是她的愛徒祝芳年的照片。這女人問她認不認識照片上的人。她不但認得,而且幾個小時之前剛和她一起喝完咖啡。
老師沒有結婚,也沒有子女。她看祝芳年是自己的女兒——雖然她對這位女兒知之甚少,但是不妨礙祝芳年成為她心裡最特殊的學生。
她想認識祝芳年的人不會是壞人,而且她又是一個手無寸鐵的老人,眼前的女人不至于對她做些什麼。她就放了人進門。
結果進來以後,這人反倒畏手畏腳。
老師從二十歲開始到現在做了一輩子老師。她天然的就帶着誘哄孩子的語氣對高峤說話:“你要問我什麼事?你是誰呢?”
高峤深吸一口氣。她環視這個家一圈,在看見木質牆面和圓形挂鐘,以及一張放在相框裡泛黃的照片後,她緩了過來:“貿然來訪真的非常抱歉。我是高峤,川市瑞安酒店的董事長。”
老師不明白外地酒店的董事長找她,或者說找祝芳年有什麼事。她的手中捧着和高峤面前同樣的陶瓷杯,杯子裡是祝芳年剛送給她的碧螺春。她泡茶時下意識加了幾顆胖大海在裡面,“原來是高董。”
高峤抿起嘴角,狀做羞赧的讓老師喊她‘小高’。而後小高很自然地指向老師牆上挂着的那副照片,“您和照片裡合影的女孩子是什麼關系呢?”
老師眼風不轉也知道她問的人和開門前手機裡的照片上是同樣的人。
“她是我的學生。”
“哦,您就是她的鋼琴老師吧?”
見她知道自己,老師颔首微笑:“你這麼說也對。更準确地說,我是她的音樂老師。”
老師二十歲從師範學院畢業。她不願意進入家裡安排好的‘鐵飯碗’,進入一間小學當老師。
這是她第一次獨立踏入社會,對周圍的一切都好奇,也對周圍的一切都抱有最大的善意。
她進入的這所學校不是什麼好學校,而是錫海市當地數一數二的垃圾小學。那年頭還沒有‘學區房’一說,隻是學校建在窮人多的地方,這裡的大部分父母忙着生存還來不及,不願意費心思為孩子選學校,通常是哪個學校近就上哪個。
學校裡的學生們就有了同樣的模子:他們大多家裡很窮,沒有人管教。打架鬥毆、順手牽羊在學校裡都是常見的事情。孩子們叛逆,老師們也不願意去管,除非實在鬧得厲害了,老師打個電話告訴家長,家長拿各式各樣的東西随手打一頓,也算是給老師‘交差’了。
這樣的學校很符合這位從小到大被保護在溫室裡的老師會選擇的地方——她想感化她們。
老師很會彈鋼琴,長得漂亮又和藹可親,和學校裡其他死氣沉沉又或者暴躁易怒的老師确實不同。她得到一部分孩子的喜歡,卻也被另外一大部分的孩子看作異類,認為她高高在上,也認為她可笑。
不過老師不把這些放在眼裡,她對孩子們一視同仁的好,哪怕某個學生曾經往她的辦公桌裡丢過青蛙。
而就在她所教授的五個班級,将近兩百名孩子之中,她發現了祝芳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