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每一支嗜好夜襲的叛軍都愛好晚睡晚起，清晨7點的營地内除了忙碌搬運倉庫糧袋的廚子，外圍可謂是見不到一個活人。三架盤旋在營地上空的無人機呈大三角方位、恪盡職守捍衛自家領空，卻沒料到一抹銀白的身影在信号屏蔽器的掩護下悄然鑽出牆角地洞，三步一回頭偷摸朝疑似武器庫的方向潛入。

陸離此刻和機械狗大白身心同體。額，可能沒那麼誇張，但至少也是80%的感同身受覺。至于剩下的20%……誰讓機械狗沒有感官呢。

這種狀态是從佩戴腦機接口并激活後開始的。那一瞬間，陸離感到自己仿佛變成了放大版信号接收器：

眼部是全息數字地圖，如果數據風暴刮過視覺神經也能算地圖的話。她的睫狀肌不住抽搐，被迫聚焦于不斷增殖的矢量參數——從“身側”爬過的甲蟲，【鞘翅目步甲科，鞘翅磨損值37%的7.2毫米活體】；目之所及處的幾頂帳篷，【聚酰胺纖維與雙層阻燃塗層，抗撕裂指數不合格】；夜班酒鬼守衛遺留下的腳印，【27.3厘米，右側腳掌深厚，疑似跛腿】；流動的空氣中，【濕度值47.3%、混合0.08g/m??懸浮顆粒物】——等等、這都是什麼鬼！

雙耳是持續嗡鳴的頻譜分析儀——金屬刮擦般的電磁漣漪在耳蝸處炸開，是有人開了通訊音響？但如此大聲為什麼沒一個人被驚醒？她能聽見三百米外廚子們鞋底摩擦砂礫的振幅曲線，捕捉高空無人機螺旋槳葉震顫形成的加密通訊波紋。不要再聽下去！心底傳來的警告迫使她将注意力轉移到别處。

更别提多出十億嗅覺神經元的鼻翼、随行進地面波動抖動不已的肢體……

“……不要試圖融入大白的機體律動。永遠記得你是‘陸離’，人類，即将掌控戰局的指揮者。”

梅的聲音隔着濃重的霧氣隐約飄來敲醒陸離即将沉淪的神志，硬生生拽住她沉底的理智向外抽離。于是陸離“看清”了自己當下的處境——一片附着于機械狗身軀的靈魂。

終于她/它重新“活”了過來。

身長五十公分的機械狗在這片新世界、謹慎繞開廚子們的行動路線，觀察數據視線中的無人機監控範圍，力求“自己”的每一步都務必踩在監控死角上。

“我就說過這不是個好主意。”來自夏源的抱怨穿透重重濃霧，抵達陸離耳畔時被成功打成了骨折，殺傷力直線下降，“再磨蹭下去，過一小時她都‘走’不到武器庫。”

按理說他是看不到一公裡外機械狗實操演技的，但以這些天下來對陸離本人的了解，多半僅憑推測就能判斷出這個陸離版大白是如何“聽見風吹草動就是躲”、“隔八百裡腳步一響就是藏”。直線跑向武器庫？不存在的。

事實也确實如他所料。從地洞到武器庫的570米路被膽小怕事的大白拖成了一場越野賽，也得虧沒人親眼見得，否則多半認為這隻機械智障感染電子病毒，在回維修點的路上跳起了八字舞。

好在優點隻有“堅韌”的陸離撐到了武器庫。然後望着字都認不全的各品類、各型号武器裝備電子機械燃料，發了愁。

所以，她該讓大白怎麼完成标注，好讓後方待命的機甲來個三炮命中？擡起條後腿嗎？

“……操控大白在燃料堆旁轉個圈，它是會自己留下電子信号的……”

可能是猜到之前的緊急培訓自己是一個字也沒往心裡記，光顧着“輕則腦癱，重則死亡”的佩戴後果，梅好心在霧氣那端發出指示：“雖然不是軍用款式，參數也偏低，但這隻機械狗程序設置的不錯，功能針對性強……唔，可以調查下出廠方的來曆……”

後面的話更偏向于自言自語，反正陸離是一個字也沒聽清。她指揮“自己”在四五桶燃料罐【5L大容量，标注：危險，内容物不明】前來回跑了兩圈，再三确認标記完成後這才偷摸着沿路溜了回去，半道上還順手拐去隔壁的幾頂帳篷内，把叼着的手雷按行動前和隊員們協商過的行動計劃，小心丢進了糧堆旁的草垛、洗衣房的破爛衣服堆、鐵皮卡車的後輪下方。

廚子們把陣地轉移到了營地後方的廚房，陣陣撲鼻的麥香氣喚醒一個又一個熟睡着的士兵。

陸離果斷沒有再在營地停留，沿着帳篷的背陰處一溜煙跑回地洞，又踢踢“後腿”，徹底掩埋了洞口。

炊煙輕浮薄雲，千米外的碎石山後，三台飽食塵埃與怨恨的自律機甲亮起了橙黃色的眼燈。

“就算你忘了自己是誰，也要把行動目的烙死在腦海裡，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