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夫轄區号稱薩莉亞同盟中産人士集中地。可惜這裡面并不包括她們。
這個道理陸離自懂事起,打母親望着那個名叫“賬戶餘額”的屏幕發愁歎氣時就懂了。
“我們是芬夫的恥辱,用來拉低人均收入線的。”
母親曾在飯後苦笑着說過這樣一句。整件事發生的起因陸離已經不記得了,隻能回想起那會隻有5歲多的自己手握湯匙坐在高出一個頭的餐桌旁,拼命伸長胳膊肘,想要往幾乎見底的湯碗中再舀一片菜葉出來。
是因為家裡沒有“父親”的緣故嗎?她琢磨着應該不是,周圍同齡人的家庭中有擔任“父親”這一角色的人,但好像他們的日子過得還不比自家溫馨。
母親這輩子都沒邁出過芬夫一步。艾因茲、茨維和德萊,都是她“高攀不起”的富饒地;埃爾夫(11)、茨維爾夫(12)、德萊岑和菲爾岑(14),則被她打心底裡“瞧不起”。至于其它幾個轄區?菲爾是“肮髒的礦石”,澤克斯是“沒出息的農民”,西本(7)仿佛“活在上上個世紀”,阿赫特(8)人這輩子就沒“睜開過眼睛”,諾因(9)是同盟最大的“精神病療養院”,而從策恩(10)出來的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可我們不都是同盟的民衆嗎?”
“是這樣。但又如何呢?每個人都這麼看,所有人都這麼說,甚至包括你見都沒見過一面的祖父母。”
那個溫柔又憔悴的女人一把擰掉滔滔不絕講述着本年度同盟經濟增長報告的新聞通訊頻道,把頻道調回芬夫本地音樂台,在和路邊咖啡館播放的同樣爵士樂曲中、端起餐桌上的碗盤去了廚房。她們支付不起機器人家政員的同盟點數,隻能用那台祖輩遺留下來的、一啟動就“吱喳”作響的洗碗機。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一陣算不上劇烈的颠簸中,陸離緩緩睜開了雙眼。
起初世界是灰蒙蒙的,充斥着仿若潮水的湧動和高分貝的嗡嗡作響。漸漸的海浪褪去,機械的嗡鳴取代了它,模糊的光拂去灰霧,熟絡的倉頂映入眼簾。是泰坦。
“……嚴格來說是泰坦的履帶。”
有誰的聲音靜悄悄從遠處響起。
“再行駛個一公裡就找地方再維修一次吧。但願不是彈片……”
聲音又遠去了。與此同時,一張仿佛被誰欠了八百萬同盟點的臉赫然出現在了陸離眼前。
“還活着就哼一聲。”
陸離不傻,朝他翻了個白眼。
夏源不知從哪掏出顆果子,當着陸離的面咬了一大口:“我就說……(咀嚼)霍普……擔憂是多餘的……(咔嚓、咔嚓)……你命硬着呢……(咀嚼、吞咽)這麼怕死的人怎麼可能死的掉。”
說罷,他把沒啃幹淨的果核随手朝左一丢,轉頭迎上陸離怒目而視的臉。
“我們進德萊邊境那會路旁樹上摘的,特甜。你再多睡會可就沒你份了。”
“……我們現在在德萊轄區?”
陸離剛一開口,就感到自己的嗓子幹涸得厲害。再瞅面前這少爺,腦殼裡顯然連“給病患端杯水”的常識都沒有,與其指望他不如指望天降甘霖。
于是在夏源回答“是”的間隙中陸離掙紮着起身,這才發現全服務隊僅剩的那條毛毯被墊在了自己身下,不由得有些感動。
“其他人呢?”
“外頭車頂上。梅找到了泰坦的自動駕駛模式,終于可以解放雙手盡情曬會太陽了。”
夏源從角落裡拖了把凳子過來,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就是大半個小時前,一架雜牌無人機經過,射出的彈片可能劃傷了履帶——”
泰坦應景地“吱喳”了聲。
“——多半等會幹檢修的人又得是我。”夏源不太甘心地撇了撇嘴。
哦,難怪。陸離晃晃自個的腦袋,一低頭便瞅見了身旁地闆上擺着的水瓶,顧不上别的抓起來就往嘴裡灌,然後不出意外地被嗆到。
真傻。她已經能夠從夏源的眼神中精準讀懂所有關于自個的鄙視含義了。
“……所以,戰況如何?”
她沒有點名道姓地指出是有關什麼的展開,但莫名就是知道夏源他懂。
“隻要忽略死傷數,我們就是完勝。”
“三台機甲都報廢了?!”陸離差點被驚得跳起身來。
夏源伸出一根指頭把人往後推了回去:“除了抵擋在援軍路上的那台,其餘都平安無事地歸了隊。它(特指攔下叛軍的那台機甲)至少吃了二十發榴彈炮,其中兩發擊中了關節連接處……現在多半是充當路障爛死在了主幹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