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鸾正倚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聲音慵懶:“何時的事?”
“就剛剛。底下的人一直盯着呢。”
“嗯,備車,莫要聲張。”
沈府後門不遠處,一輛低調的馬車悄然跟随。車内,沈玉鸾透過素錦車簾,目光緊緊鎖住前方那道小心翼翼的身影。
沈玉窈一路疾行,來到城郊一處廢棄的亭閣。亭中,陳明允早已等候,見到她,臉上露出溫柔笑意。
沈玉窈快步上前,神色懊惱:“陳郎,那事沒成,假南珠被發現了。”
陳明允微微一怔,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撫:“我早有預料,不怪你,玉窈。隻要你我心意相通,總會有辦法。”
他的眼神中滿是體貼,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心中卻在暗自思量着下一步的對策。
沈玉窈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感動,卻突然瞥見不遠處沈玉鸾的身影。她吓得臉色煞白,下意識躲到了陳明允身後。
沈玉鸾眉頭緊皺,心中對陳明允的行徑厭惡至極。
陳家前與二叔暗通款曲,後以假充真,想以入贅沈家來謀利,實在狼子野心。
她看向沈玉窈,冷聲道:“你先退下,我有話問陳明允。”
沈玉窈猶豫了一下,對長姐習慣性的依賴,讓她下意識聽從。可想起陳郎的溫存,她鼓起勇氣,顫抖着,第一次直視這個讓她仰慕的長姐。
沈玉窈眼中泛起了淚花:“長姐……你可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她微微咬唇,似在強抑内心情緒,“自小,你樣樣出衆。七歲時論經商,十七歲的大哥都自愧弗如。父親偏愛你,逢人便誇,将你當沈家繼承人培養。這些年,我就像個影子,活在你的光芒之下,什麼都做不好。”
沈玉鸾靜靜地聽着,心中五味雜陳。
目光掃過沈玉窈的衣袖,嗅到熟悉的杏花香裡混着糖霜甜膩,袖中漏出的梅子核——正是上周自己遣人送去的嶺南蜜餞。
沈玉窈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下意識地縮了縮袖子,卻被滾到沈玉鸾繡鞋邊的梅子吸引。
她盯着那顆梅子,顫聲道:“大哥當年離家,是不是也是因……” 話未出口,她猛地咬住下唇,把 “不堪與你相較”咽了回去。
“沈玉窈!” 沈玉鸾語氣嚴厲,目光中透着警告。
沈玉窈身子一縮,像被這嚴厲語氣吓到,臉上閃過委屈。她緊咬嘴唇,垂眸片刻,眼中情緒翻湧。
大哥沈明珩在沈玉鸾十歲那年雲遊,至今杳無音信,成了沈家不能提及的忌諱。
走之前,向來疼愛她的大哥蹲下身,溫柔地摸摸她的頭:“阿鸾。大哥走了,不要想我。你一個人要好好的……”
他頓了頓,聲音哽咽,“比起沈家興衰,大哥更希望我的阿鸾,能永遠都像現在這樣開心。”
那時年幼的她怎知,那竟是最後一面。
沈玉窈深吸一口氣,接着說道:“長姐,你不懂平凡人的苦。你不會懂愛而不得,也不會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這些年我一事無成……”
她看向陳明允,眼神眷戀,“陳郎需要我時,我才覺得自己有價值。”
“他說隻要我聽話,就能像姐姐一樣……”沈玉窈垂首望着腳下的影子,聲音哽咽,“被人需要。”
陳明允張了張嘴,似是想要辯解,沈玉鸾目光如刀,冷冷看着他。陳明允被打斷,臉上閃過一絲尴尬,但很快又恢複了那副溫和的模樣。
沈玉鸾眉頭緊皺,正想罵她糊塗,可看着她洶湧的眼淚,到嘴邊的責備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眼中閃過一絲痛心:“他許諾了你什麼?事成後,納你為妾?”
“陳家有權有勢,可以為沈家帶來助力,自然可以納妾,是嗎?可你覺得,我會同意嗎?”
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有些怒其不争:“沈家把你記在母親名下,吃穿用度與嫡女無異。無論如何……沈家教養你,也不是讓你做妾的。”
沈玉窈情緒激動,哽咽道:“做妾又如何?長姐,你是我的信仰。陳郎若入贅,我們能一直在一起,不好嗎?”
“我太想靠我自己做成些事了!哪怕……就這一件……”她後退半步,掩着臉低泣。
沈玉鸾隻覺得一陣無力,張了張嘴,終于忍不住道:“你糊塗!陳明允并非良配!你不明白嗎?”
“不明白,我不明白,長姐。”
沈玉窈突然提高了聲音,眼中含淚,“我吃穿都靠沈家,我不是不感恩。可我像個米蟲,什麼都做不了主。而你不同,沈家乃至周朝的商務都能決斷。”
她的聲音帶着幾分絕望:“我多羨慕你,長姐。”
沈玉鸾望着沈玉窈發間歪斜的珍珠簪,那是她及笄禮所贈。
東珠映着月華流轉,讓她憶起當年教這丫頭打算盤,她總纏着要用珠花換糖漬方子,藏進賬本。
一晃神,小丫頭長這麼大了,都敢反抗她了。沈玉鸾心中苦笑。
沈玉窈努力平靜,眼神堅定:“長姐,我知道你為我好。可我活在你光芒下太久,從未為自己活過。陳郎行事雖有不妥,但他讓我覺得自己被需要。這次,我想靠我自己做決定,哪怕錯了,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