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和衣入寝。夏瑤岑沐浴焚香後，一身寬松寝衣便行去床沿。屏風外忽然腳步匆匆，本該在外歇息随侍的明月繞進來，眉宇含憂，彎腰行禮道：“殿下，行刺章俊才一事失手，我們的人被世子捉拿，現在消息恐怕已經入了他的耳朵。”

體态松懈的夏瑤岑頓時直身，眼神厲起：“什麼，為何失手？給我更衣！”

明月聽令上前給她穿戴衣鞋，一邊服侍着主子一邊道：“聽說是因為監學中的黑貓，總是搶他的食物，這回也先被貓兒搶去，所以……”

“竟是因為一隻貓？章家那人現在在哪？”夏瑤岑不耐煩的打斷，親自動手，将手镯扣好。

“已經被世子殿下帶入鹿蘇院，遠離了監學。殿下，我們現在在鹿蘇院裡面已經沒有人手，無法再繼續了。”

“世子現在知道是我們下的手了嗎？”夏瑤岑拿起兩支口脂，一支紅顯氣色，一支灰顯憔悴。

“應當……還好，這人賣的是命。”明月猶豫了一下。

“好，那就當他知。”夏瑤岑聽罷，将較灰的口脂抹上，鏡中人頓時從精明華貴的王妃變為了憂愁憔悴的母親。

抽了一本佛經坐在桌前，扯散一點發，幽幽燭光下夏瑤岑面含哀愁，緩慢翻閱佛經，完全是一副被傷了心的模樣。将将準備好不消片刻，就有侍女進來通秉：“殿下，世子殿下求見。”

“讓他進來吧。”夏瑤岑一手撐住自己的額頭，繼續翻着書。

遊萬洲邁步入殿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王妃神色淡漠，難得沒有注意儀态，一手撐着腦袋一手翻着書，連視線都沒有擡起：“世子夜半求見，有什麼事嗎？”

她，莫不是在還在為了自己沒提前告知遠行而難過？遊萬洲心中閃過此念，蓬勃火氣壓下一分，盡管仍面色不虞，卻也消了咄咄逼人态勢：“娘這麼晚了，還不睡嗎？”

“我哪裡睡得着，”夏瑤岑并攏三指點摁着額，眼眸微垂，語氣緩緩，“一想到以後或許就要母子長别，除了念經靜心，我已經沒有其他辦法。”

“……”遊萬洲歎了口氣，坐到夏瑤岑對桌，她垂落眉眼，倒真有幾分切實的痛。

究竟幾分假意，幾分真情，他難以分辨。擡手揉了揉眉心，理了理有些亂的思緒，決定不再寒暄，直接問：“娘，監學膳堂的燒火師傅，喻台，你識得麼？”

夏瑤岑擡眼疑惑瞧來，“當然不識，他以前曾在夏府做過差？”

“不，他一直是監學的燒火師傅，”遊萬洲頓了頓，目光放在明月身上，“隻是他有一個相好，名叫李竹。明月，你認識此人麼？”

蹙了蹙眉，夏瑤岑問：“明月七歲入夏府，自幼就随我身側。圓圓，你先前不告而别還不夠，現在難道還想對我最得力的侍女做什麼嗎？”

“娘，現在不是我想對她做什麼，我隻是問句話，”遊萬洲沒有被她一句話扯遠，依然看着明月觀察她，“你認識李竹嗎？”

明月神色困惑，垂眸思索片刻後搖了搖頭，躬身福禮，“抱歉殿下，我對這個名字确實沒什麼印象。如果有畫像或者真人，我可以再看看認一認。”

“好，那你來。”颔首，遊萬洲喚福祿将畫像呈上，侍女老實接過畫像仔細辨認。

“所以，你這次來究竟為了什麼？”他看過去，夏瑤岑閉上眼歎了口氣，“我原以為，你是來看我的。”

“如果沒發生這事，兒子的确是打算明日晨起來向您請安，和您聊聊的，”遊萬洲語氣和煦，态度卻強硬，“可惜現在時間被正事占了去，娘就不要怪我無情了。”

“是什麼正事？”夏瑤岑合攏了書籍，一副擔憂樣，“既然你有你的苦衷，我不會責怪，但究竟有什麼事如此等不及明日，現在就要來問？”

遊萬洲笑了笑，“娘還記得章俊才嗎？我從鳴縣帶回來的那個囚犯。他今日險些被人投毒斃命，此事發生的時機蹊跷，正趕上我即将下縣卻還未至之時，兒子疑心有人想要破壞陛下旨意，所以來尋娘的幫助。”

“竟有人如此膽大包天？”夏瑤岑捏起桌面的扇子，信手轉了兩下，思索了一會兒又道：“我一直在王府内，明月也未曾離開過我，恐怕幫不到你什麼忙。”

“這就要問她了，”遊萬洲雙手交叉放于桌面，看着已經放下畫像的明月，“如何，認識麼？”

“認識，以前我出府辦事時，接濟過這位姑娘。她與監學的燒火師傅是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