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也說過,比起學術成就,基斯卡教授的古怪脾氣可能還要更為人知一些。
所以當富江伸出右手,這位胡子花白腦袋锃亮的老者隻是垂下眼睛掃視了幾秒,便從女孩的側身走向了餐桌。
“聽鹽田說你對中美洲的民俗文化,甚至神話故事很感興趣?那你當初為什麼選鹽田的專業?他又不是教這個的。”
這問題完全和富江今天來找他沒任何關系,但老人就是很固執地問了。
“一碼歸一碼,教授。”不明白對方為什麼這麼問,富江誠實地回答道。“對中美洲的民俗文化感興趣并不影響我在大學學習鹽田教授的課程。更何況,提出來找您這個建議的是教授他自己,并不是我。”
“哼……!”
老頭也沒多說什麼,冷着臉哼一聲,坐在了桌前,開始給自己倒茶。
“說說吧,你對它感興趣的原因是什麼?”
美洲民俗文化是個冷門的學科,在高等學府中的他們尚且隻能接觸到一些皮毛。即使學術地位高如米哈爾·基斯卡,也需要不斷前往當地進行實地考察。
而日本,是一個距離美洲大陸十分遙遠的,亞洲的島國。
若是鹽田那種留過學,擁有豐富學術知識的教授還可以理解,一個剛上大學,僅僅是英文比較流利的女孩,又是因何種契機接觸到這些東西的?
“好吧……其實是因為一把黑曜石的匕首。”
老教授握着茶杯的手一頓:“匕首?”
富江順從地打開自己随身攜帶的背包,裡面除了鹽田教授的介紹信,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外,就隻有一個被厚厚的牛皮紙包裹住的長條狀物品。
女孩将紙攤開,把物品放在了桌上。
裡面正是特斯卡特利波卡留下來的那把黑曜石匕首。
見到這把漆黑的武器的瞬間,老人的眼神亮了起來。
他連熱茶都來不及喝了,把杯子擱在一邊,站起身,開始仔細端詳匕首。
将老人有些冒失的動作收入眼底,富江緩慢地繼續解釋着:“原本我以為這是日本古代的東西,畢竟黑曜石并不稀奇。但——”
“刀柄的花紋和你們那邊的古代文化沒有任何關系。”
“……是的。”
“當然,當然沒有任何關系。”雖然在和富江對話,但老人的視線卻已經徹底黏在了匕首上。“這是阿茲特克文明留下的痕迹。”
說完,顧不上屋内的其他人,老者站起身,一邊扶着眼鏡,一邊沖到了牆邊的櫃子旁,從裡面翻找出了一副白手套。
“是的。”
基斯卡教授正戴着手套呢,聞言擡臉第一次正眼看了眼前的亞裔女孩一下:“你知道阿茲特克?”
富江從善如流:“美洲有三大古代文明,瑪雅,印加,以及阿茲特克。不過阿茲特克文明已經算是中美洲最後一個古代文明了。”
“哦,你還知道不少。”
“學校圖書館裡還是有兩本相關書籍的。”女孩聳聳肩,“不過隻是譯本,作成年代也很早,所以日語譯得很晦澀,還有很多錯誤,我最後隻能借了原書。”
原書雖然介紹了阿茲特克文明的神話故事,卻也很泛泛,僅僅隻是介紹了神明之間的故事,和創世神話。
而在富江說明的時候,老人也已經小心翼翼地捧起匕首,開始反複打量細節:“嗯……确實是黑曜石打造的,簡樸,堅硬,但——”
說着,他握住短刃,輕而易舉地用它在劃開了鋪在桌上的牛皮紙。
“非常鋒利。你有在保養它?”
“它确實很鋒利。”
鋒利到能劃開血肉,刺入胸口,最後剖出血肉與心髒。
富江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應該是前任主人在保養他。”
老人看夠了匕首,才擡起頭:“你是怎麼得到這把匕首的?”
富江沉默地看着基斯卡教授,然後在對方原本不多的耐心快要告罄的時候,緩緩道:“一個金發男人,将這把匕首留給了我。他自稱特斯卡特利波卡。”
屋内安靜了幾秒鐘。
“既然你已經了解過阿茲特克神話,應該認識這個名字吧?”
“是的,這是一位神明的名字。”
特斯卡特利波卡,是阿茲特克神話中一位偉大神明的名諱。他是阿茲特克神話中的最重要神祇之一,統轄阿茲特克傳說的第一太陽。
“他是至上的神靈力、人類命運的操弄者。”富江讀出了書中形容這位神祇的句子。“他代表着飓風,夜風,夜空,土地,北方,秘術,美麗,領導力,戰争,争吵,所有人際沖突,以及黑曜石和占蔔。”
“是啊。”老人看着桌上的匕首,用手指關節敲着桌面:“所以,将匕首留給你的,是一個膽大包天的家夥。又或者……不,這個話題一會兒再說。”
他用手推了推眼鏡,從桌前站起身,嚴肅地看着面前黑色長發的亞裔女孩:“你就是為了這個來找我的?”
熟悉這位老先生的人大概能看出來,這是他生氣的前兆。
“那個男人奪走了我重要的東西。”
眼前閃過泉澤月子胸口破開一個大洞,失去心髒後的屍體。富江垂下眼簾,甜美的聲音也變得有些喑啞。
“他像一陣風一樣出現又消失,隻留下了匕首和這個名字,很明顯是想讓我從這個方向進行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