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任安全局 異常事态調查隊隊長的季識青本就不是什麼迷信科學的人,外加半年前,他昏迷數年的好友蘇醒,老神在在地和他說過在昏迷期間執行快穿任務這類怪話,季識青揉了揉額角,有些頭痛。
胎教肄業的估計都曾經聽過這位臨親王獨守王城,最終殉國的悲情事迹。
中學時代的作文裡引上幾句他的詩詞亦或是文章早就成為了版本答案,至少在上學那些年,季識青偶爾還是願意裝成标準好學生,自然也沒少寫。
“祁憫。”季識青思索片刻,擡起頭看向端坐在床上的那位不速之客。
祁憫聽出了季識青語氣中的嚴肅意味。
“恩公請講。”他說。
“……現在沒有大周。”
祁憫隻微微怔了一下,眼角也垂了些,“本王明白,此番我昏迷許久,雍軍必定早已入城,敢問皇城百姓如何?軍中将士如何?如若本王未死,那雍朝五皇子難不成已然将……”
說到後面,祁憫語速也不由得加快許多。
“雍朝也已經滅亡了。”季識青坐在床邊,雙手按住祁憫肩,強硬地與他目光相觸,“你冷靜一下聽我說。”
事實上季識青的後一句話十分多餘,因為聽到雍朝滅亡後,祁憫一時間呆愣愣地沒有任何反應,等到季識青在心底默默數了二十個數字時,祁憫雙唇不甚明顯地動了動,噎喏:“恩公這是何意?”
季識青拿出手機擺弄了幾下,卧室主燈應聲而滅。
“怎麼……”祁憫錯愕地擡頭看向光源消散處,“……難不成恩公你會巫術?可是……”
話剛出口,祁憫便意識到不對。
季識青實在沒有什麼向古代人證明時代變遷的經曆,索性點開搜索欄輸入了幾個字然後把手機遞給祁憫。
手機頁面顯示的是被稱為雍周雙立的那段史料。
見祁憫目光鎖定在那塊小屏幕上,季識青這才盡可能委婉地說道:“我知道這很難理解,但現如今距離你所處的那個時代已經有2600餘年的曆史,在這期間不止周國和雍朝已經不複存在,在雍之後的鶴、申、郦、棟等二十餘個朝代也都已經是過去發生的事情,你現在所處的時代,是建立在這些朝代的疊代之上才得以建立、發展的,包括你手中現在……”
季識青本想用“拿”這個字,可看到祁憫捏着手機的那雙手——因為過于用力,手背上已經稍稍泛起了青筋,“包括你手中現在攥着的東西,現在被叫做手機,是三百多年前共和國時代始創的,你可以通過這個東西獲得一隊分你想得到的知識。”
季識青虛點了顯示屏上的一行字,“你看,這裡就有提到周國的孝康太子。”
祁憫擡起頭。
剛才季識青為了演示将卧室的主燈關閉,隻留下一圈略顯幽暗的黃色柔光。祁憫的眼睛被這光襯得過分明亮。
“我看不懂……這個字。”他坦誠地說。
今日白天忙案子,晚上去赴宴,半夜回家又被這從天而降的古代人砸得眼暈,聽了祁憫這話才意識到問題所在。
……
……
兩人對視了片刻,季識青沒忍住笑了出來,拿回手機,“你想知道什麼我說給你聽。”
“皇城的百姓以及将士究竟如何了?”
“百姓和普通軍士沒有受到任何波及,隻有你的幾個副官和幾位側将軍被關押了一段時間,出獄後部分選擇效力雍朝,部分南下經商或種地,還有幾位選擇了隐居。”季識青說道。
“吾見戰血浸野,春犁鏽于荒田。
吾聞哭骨疊山,王旗偃于殘壘。
周亡亦可,黎民何辜?
稚子不識戈戟,老妪猶禱社稷。
吾命雖惡,熱血卻沸。
願以此身祭,以求蒼生安。”
皇城内糧草告急時,祁憫便以血為墨,以就此文。随後同親信一起,将此文抄錄上千張。待城内存糧即将撐不下去時,提前布置好的數十名随從将此文散布至雍朝皇都。
祁憫自戕之日,雍軍入城之時,迫于壓力,雍高祖的加急軍令也到達了周皇都,不得殺俘的死命令已下,饒是五皇子也隻得咬牙切齒地放過皇都中人。
至于那封血書,據史料記載,祁憫倒在城牆上時,也一直緊緊将那張已經被揉得不成樣子的紙攥在手心裡。五皇子派人強行取出——“見其字,乃大驚。”
……
聽聞所記挂之事有了着落,祁憫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眉眼似乎也跟着柔和了不少,像是本有千斤鼎壓在身上,此番被移走,便有了一種“心若浮雲無挂礙,身随流水在西東”的暢然。
季識青也是從這時起,才對一直出現在史書中的那位人物,此刻竟是坐在自己身邊的這件事情有了些許真實感。
“說起來我小時候曾經在作文中引用過你的詩文。”季識青回想起來。
祁憫雖然不甚清楚“作文”是何物,但能猜出來大體上是與策論相仿的文章。
“是何詩文?”祁憫問道。
“箭雨穿雲驚戰鼓,烽煙落日照殘旗。”
“……”祁憫沉默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此句甚好,隻可惜非我所作,大抵是所流傳的史料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