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劉木匠的胡子都翹了起來,“買桌椅還帶要添頭的?”
“劉師傅,”江心月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聽說醉仙樓要重新裝修?”
劉木匠的耳朵明顯動了動:“你聽誰說的?”
“昨兒個他們掌櫃來喝奶茶,提起要找木匠呢。”江心月狀似無意地整理着袖口,“要是我們這單做得滿意......”
劉木匠眯起眼睛打量她半晌,突然哈哈大笑:“好個精明的丫頭!”他重新撥起算盤,“一千五百文,邊角料随你挑!”
“一千二百文。”江心月從荷包數出六百文,“定金先付一半,三日後交貨。”
“太少了!”劉木匠連連搖頭,“最少一千四百文。”
江心月作勢要收回錢:“那我們去城東問問......”
“等等!”劉木匠一把按住桌上的銅錢,“一千三百文,不能再少了!”
“成交。”江心月爽快地松手,“不過得幫我們在桌角刻個小記号。”
“什麼記号?”
江心月蘸着茶水在桌上畫了個圓圈:“就這個,像珍珠似的。”
呆六娘噗嗤笑出聲,趕緊掏出炭筆記下尺寸。劉木匠搖頭歎氣:“老夫做了三十年木匠,頭回被個小姑娘拿捏。”
屋外的陽光漸漸西斜,照得飛舞的木屑像撒了一地金粉。江心月蹲在牆角挑選邊角料時,呆六娘悄悄湊過來:“三娘,醉仙樓真要裝修?”
江心月眨眨眼:“他們掌櫃确實來喝過奶茶。”
“然後呢?”
“然後我說劉師傅的手藝最好。”江心月抱起幾塊平整的木料,“至于裝修嘛......開酒樓的,遲早要換桌椅不是?”
兩人走出鋪子時,陽光正好照在“劉記木匠鋪”的招牌上。呆六娘蹦蹦跳跳地數着剩下的銅闆:“三娘,咱們現在去買牌匾嗎?”
江心月掂了掂懷裡的木料:“不急,先去找王鐵匠打幾個銅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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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坊”三個大字在紅紙上寫得龍飛鳳舞,墨迹在陽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澤。江心月踮起腳尖,把樣稿往“李記匾額鋪”的門框上又貼高了些,退後兩步歪着頭打量。
“左邊‘珍’字那一撇再長些更好。”她自言自語道。
呆六娘正蹲在地上逗弄一隻花斑貓,聞言擡頭:“三娘,你寫的字真好看,比東街代寫書信的趙秀才還強!”
江心月笑着把被風吹亂的碎發别到耳後:“小時候被爹逼着練字,手腕都腫過好幾回呢。”
小時候最讨厭的事,在現在也能給自己省一份錢,當真是命運弄人。江心月有些恍然。
李師傅叼着竹簽從鋪子裡晃出來,圍裙上沾滿木屑。他眯眼看了看紅紙:“姑娘這字确實有筋骨,不過刻到木頭上還得改改筆勢。”說着用滿是老繭的手指在“珠”字的右半部比劃,“這‘朱’字要是直着刻,容易開裂。”
“您說得在理。”江心月點點頭,“不過這筆畫的弧度可别改,這是咱們奶茶鋪子的招牌風格。”
呆六娘湊過來,鼻尖幾乎貼上紅紙:“像珍珠在杯子裡晃悠的樣兒!”
李師傅哈哈大笑,竹簽在牙齒間轉了個圈:“有意思!楠木的經久耐用,松木的便宜實惠。”他轉身從鋪子裡抱出兩塊木料,放在門前的長凳上,“姑娘要哪種?”
陽光透過槐樹葉的間隙,在木料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呆六娘湊近那塊深褐色的楠木,深深吸了口氣:“這個好,香噴噴的!跟三娘煮的奶茶一樣香!”
江心月伸手摸了摸另一塊淺色松木的紋路,指腹能感受到木質的細密:“松木的多少錢?”
“松木的一貫錢,楠木的三貫。”李師傅用竹簽輕輕敲擊楠木表面,發出沉悶的響聲,“聽這聲兒,楠木的能保十年不開裂。”
呆六娘扯扯江心月的衣袖,小聲道:“咱們鋪子要挂很久呢,說不定能傳給你閨女......”
江心月耳根一熱,作勢要擰呆六娘的臉:“胡說什麼呢!”目光卻掃過鋪子角落,突然定在一塊蒙塵的木料上,“李師傅,那塊紫檀怎麼賣?”
李師傅嘴裡的竹簽“啪嗒”掉在地上。他彎腰撿起竹簽,在圍裙上擦了擦:“哎喲,姑娘好眼力!這料子可有些年頭了......”他小心翼翼拂去紫檀上的灰塵,“少說五貫錢。”
“都落灰了。”江心月輕笑,從腰間解下荷包,“三貫,我馬上付定金。”
“這哪成!”李師傅急得直搓手,木屑簌簌往下掉,“光料子就值四貫!”
江心月不慌不忙地解開錢袋:“您看啊,我們奶茶鋪子開在西市最熱鬧的地段。”她故意把銅錢晃得嘩啦響,“南來北往的客人多着呢,要是匾額做得好......”
呆六娘立刻接話:“我們天天跟客人誇您的手藝!”
李師傅的胡子翹了翹,眼睛在陽光下眯成兩條縫:“那......四貫半?”
“三貫半。”江心月數出七百文錢排在長凳上,銅錢在木紋上滾了兩圈,“剩下交貨時付清。對了,要鎏金邊的。”
“鎏金?!”李師傅差點跳起來,圍裙帶子都松了,“那得加錢!”
江心月已經拉着呆六娘往門外走,故意提高聲音:“六娘,我記得城東王家也做匾額?”
“對呀對呀!”呆六娘會意地大聲應和,“王掌櫃上次還說給咱們優惠呢!”
“回來回來!”李師傅急得直跺腳,踩得地上的木屑飛揚,“四貫!鎏金邊算送你的!”
呆六娘憋笑憋得臉都紅了,使勁掐自己手心。江心月這才轉身,眉眼彎彎地遞過定金:“要刻得大氣些,後天晌午前能取嗎?”
“成!”李師傅接過錢,忽然壓低聲音,“姑娘,鎏金邊的事兒可别到處說......”
江心月眨眨眼:“您放心,這是咱們的秘密。”
走出鋪子,呆六娘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三娘,你砍價的樣子真吓人!”
江心月把錢袋系回腰間,順手替呆六娘摘掉頭發上粘的木屑:“等着瞧吧,等匾額挂上,保準讓整條街的人都記住'珍珠坊'。”
陽光正好,街對面賣豆腐的老張支着攤子朝她們招手:“姑娘,新鋪子什麼時候開張啊?老頭子我可惦記着那口甜奶茶呢!”
“快了快了!”呆六娘歡快地蹦跳着回應,“到時候請您喝頭碗!多加珍珠!”
江心月望着熙熙攘攘的西市大街,賣布匹的吆喝聲、磨刀匠的銅鑼聲、孩童追逐的笑鬧聲交織在一起。她仿佛已經看見那塊嶄新的匾額高懸門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走,去買牛奶。”她挽起呆六娘的胳膊,“昨天那家農戶說今天有新擠的。”
呆六娘突然想起什麼:“三娘,咱們錢還夠嗎?剛花了那麼多......”
江心月拍拍腰間:“放心,我留着買材料的錢呢。”她狡黠一笑,“再說了,買牛奶還能砍價不是?”
兩人笑作一團,驚飛了路邊啄食的麻雀。槐樹的花瓣随風飄落,有一片正好落在江心月的發髻上,像給她簪了朵珍珠似的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