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蔗農家的孩子們也帶幾個。”呆六娘認真地說,手指輕輕撫過香囊上的繡紋,“陳嬸說,給小孩子帶點小禮物,大人們說話都和氣些。”她頓了頓,壓低聲音,“而且我還偷偷在裡頭塞了陳皮糖,孩子們肯定喜歡。”
“多帶些幹糧。”阿爾罕牽着馬走過來,“南邊濕熱,路上小心瘴氣。我裝了腌肉和硬餅,能放得久。”他又從懷裡掏出一個鼓鼓的皮囊,“這是我畫的路線圖,标了安全的客棧。”
江心月接過皮囊,低頭解開系繩,裡面除了折疊整齊的地圖,還有一小包用油紙包着的藥丸,散發着淡淡的草藥香。
“這是?”
“防瘴氣的藥。”阿爾罕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目光飄向遠處,“我找相熟的西域商人買的,一天一粒,很管用。”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紅色那包是治腹瀉的,綠色是退熱的。”
“謝謝。”江心月輕聲說,把皮囊小心地系在腰間。她轉身對站在門口的陳嬸囑咐道:“店裡就拜托你了,新來的學徒要是學不會煮珍珠,就讓他們多練幾遍......”
陳嬸擺擺手,打斷她的話:“放心去吧,老婆子我看着呢。”她突然想起什麼,從袖子裡掏出個小布包,“差點忘了,帶着這個。”
江心月打開一看,是幾塊桂花糕。
“路上吃。”陳嬸眨眨眼,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等你們回來,新一批桂花就該開了,正好做新的。”
馬車緩緩駛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呆六娘突然扒着車窗探出半個身子,晨風吹亂了她的額發:“三娘快看!桂花樹抽新芽了!”
江心月回頭望去,晨霧中的珍珠坊門前,那排桂花樹果然冒出了嫩綠的新芽,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她忽然想起浔陽秋蹲在樹旁說過的話:“等樹長高了,咱們在下面埋幾壇女兒紅。”
“等咱們回來,”她輕聲說,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的皮囊,“桂花就該開了。”
馬車轉過街角,珍珠坊的輪廓漸漸模糊。
車夫老陳在前頭咳嗽一聲:“兩位姑娘坐穩喽,要出城了。”說着甩了個響鞭,拉車的棗紅馬打了個響鼻,蹄鐵在石闆上敲出清脆的節奏。
呆六娘整個人趴在車窗上,突然“哎呀”叫出聲:“三娘!我忘記把茶葉拿出去晾了!”
“不妨事,”江心月伸手把她拽回座位,“我昨兒交代過陳嬸了。”
呆六娘靠在車廂上,突然問道:“三娘,嶺南遠嗎?”
“挺遠的。”江心月望着窗外漸漸亮起來的天色,遠處田埂上已經有農人扛着鋤頭往地裡走,“要過三條大河,翻兩座山。順利的話,十來天能到。”、
呆六娘掰着手指頭數了數,突然壓低聲音:“那......我們能遇見秋兒哥嗎?”
車廂裡突然安靜下來,隻有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音。江心月感覺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低頭整理裙擺上的褶皺:“嶺南那麼大,未必能碰上。”
“可是......”呆六娘的手指不停地在衣角上繞來繞去,把那塊粗布揉得滿是褶子,“要是遇見了,他問起咱們為什麼去嶺南......”
“就實話實說。”江心月撩開車簾,讓晨風吹散臉上突然升起的熱意,“糖價漲了三成,再不想辦法,珍珠坊就要關門大吉了。”
這話像塊石頭似的砸在車廂裡。呆六娘安靜了一會兒,又小聲問道:“那......我們能找到便宜的糖嗎?要是找不到,咱們的奶茶......”
江心月摸了摸她亂蓬蓬的頭發:“一定能。嶺南那麼大,總有沒被雨水泡壞的甘蔗。”她頓了頓,又笑道:“再說,咱們呆六娘不是帶了那麼多香囊嗎?蔗農家的孩子們一高興,說不定還能給咱們便宜些。”
正說着,馬車突然劇烈颠簸了一下。江心月連忙抓住車窗,隻見前方路中央橫着段被雨水沖垮的樹幹。老陳跳下車去搬,呆六娘也要下去幫忙,被江心月一把拉住:“外頭露水重,你鞋襪濕了又該喊腳疼。”
呆六娘不服氣地撇嘴:“我都十四了,又不是小孩子。”
“是是是,我們呆六娘是大姑娘了。”江心月笑着給她整了整衣領,“等從嶺南回來,給你做身新裙子。”
“真的?”呆六娘眼睛一亮,随即又警惕起來,“三娘你别哄我,上回說給我買絨花,結果錢都拿去買琉璃杯了。”
江心月正要辯解,老陳已經搬開樹幹回來了。馬車重新啟動時,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隊穿着褐色短打的漢子騎着馬飛馳而過,揚起一片塵土。
“是漕幫的人。”老陳啐了口唾沫,“準沒好事。”
呆六娘縮了縮脖子,湊到江心月耳邊小聲說:“聽說漕幫少主都文曜可兇了,上次把西街賣蜜餞的老劉頭攤子都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