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控制項圈很精巧,質量并不大,但照明拿着,隻感覺沉甸甸的。
K-13的注視更叫照明莫名難過。
控制項圈一戴,K-13本就所剩無幾的自由便又被奪走了一些。
比起自由,更受挫的想必還是尊嚴;将自己的清醒和行動與否都交由他人支配。控制項圈提醒着K-13是一件資産,一個怪物,唯獨不是一個賽博坦人。
那個“模拟戰鬥演習”又會是什麼樣的?
黑騎士下的命令,隻怕不是那麼容易能完成的。
K-13眼也不錯一下地盯着照明,看着她皺着眉頭打開隔離倉,拿着項圈接近。
隔離倉在打開的時候,束縛裝置也随之啟動了。她随意地掙了掙,果然沒辦法掙脫的樣子。
小研究員正左右為難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待着什麼許可。控制項圈懸在空中,遲遲沒有動作。
照明的确在猶豫,害怕不是讓她猶豫的因素,她怕的是K-13的反應。
她改過了監控,更是欺騙了黑騎士。現在在炸藥面前,也一如既往地裝作K-13隻是一隻沉默的野獸。
為什麼?
隐瞞的原因,照明曾對K-13說,隻是不想惹麻煩;但她知道這一點隻占原因的極小一部分。
那僅僅是保護亦或是善意嗎?或許結果上看是這樣;不過在這些之外,其實還有一些不可告人的情感驅使着她這樣做。
K-13能說話這件事,是她們兩個人的秘密。她是K-13第一個承認并交付信任的對象,這是她擁有的某種特權。
K-13優雅的聲音、親密的眼神,隻屬于她,哪怕這種相處隻能隐藏在規則和命令之外的小小角落,在這個實驗室中短暫存在。
她……喜歡這種感覺,以至于她明明清楚K-13是一個危險的實驗體,卻還是想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一旦上報,她們的秘密就不複存在,K-13的某一方面就再也不隻是“她的”了。
但這種如絲線一般纖細的信任,那種微妙的默契,會不會被這個項圈給隔斷呢?
K-13忽地在束縛中扭動了一下,把自己盡可能往前送了送。她微微偏過頭,将脖頸主動遞出。
照明試探着擡起項圈:“可以嗎?”
K-13懶懶地看着照明。她又用力歪了歪頭,外裝甲露出縫隙,裡面的内部構造露得更清楚了些。
她不該在乎的。
但K-13總是這樣,沒錯,一切都應該怪她。
危險中帶點脆弱,順從中暗藏誘惑,讓她心煩意亂。
照明撫上K-13的脖頸處,她的手在鎖死項圈時徘徊不前。
K-13忽然微不可察地又擡了擡下巴,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遲疑,催促她趕緊邁出最後一步。
項圈鎖死的一瞬,照明小聲,她的聲音低到幾乎隻是氣音:“對不起。”
指示燈立即亮起,代表控制項圈處于激活狀态。
K-13的金色光學鏡反射出她的紅色光學鏡,目光從照明的機體到照明的面甲,遊弋了一圈,然後又轉回來。
她好像用目光在說:我允許了。
炸藥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哼,它現在倒是很溫順嘛。你對它做了什麼?”
他終是敢于走上前來,手裡拿着一個黑色的小裝置,厭惡地看着K-13。
“既然戴上了控制項圈,那現在可以把它放出來了。讓我先電擊一下,叫它嘗嘗這玩意的厲——”
他話音還沒落,照明就劈手奪走了他手裡的裝置。
“你幹什麼!”
炸藥一陣惱怒,就要上手把控制器搶回來。
然而就在這時,隔離倉的門打開了,是照明操作終端把K-13放了出來。這完全符合規定,畢竟K-13已經戴上了項圈,他們有了控制實驗體的手段。
K-13站直了,先活動了一下機體,随即慢慢向着炸藥走來。
炸藥像被通電了一樣跳了起來:“它動了!它要襲擊我!快——快控制它!它要——它要殺我——!”
照明深刻懷疑這一點。她完全相信K-13對于分寸的把握,況且K-13并沒有展現出殺意。炸藥隻是太過恐懼才看不出這一點。
所以她沒有理會炸藥,隻是雙手抱臂饒有興緻地看着,随口回道:“啊?真的嗎?她要襲擊你?我怎麼什麼都沒看到呢。”
炸藥連滾帶爬,他爬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撞倒了一個非智能機器人。非智能機器人無辜地在地上滾了兩圈,被炸藥充作障礙物。他成功地退到了門旁邊,縮成了可憐的一小團。
真不知道當時K-13給他留下了什麼樣的芯理陰影。
照明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炸藥對K-13的那些粗暴的虐待,那些超過實驗限度的殘酷嘗試,不隻是因為殘忍,更是因為恐懼。他需要壓制她、虐待她,來讓自己相信他還掌控着什麼。
K-13,如照明預料的那樣,沒有攻擊。
看到炸藥吓得幾乎要下線後,她似乎失去了威脅炸藥的興緻,站在了照明的身後,變回了安靜而乖順的實驗體。
照明:“她隻是走出隔離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