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安執意留下沈疏香用飯,沈疏香也未推辭,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心中被兩件事煩擾。
一是她現在無處可去。她離開沈府的念頭十分堅定,可細細思考,卻不知自己該去哪,還有别的地方招夫子嗎?她的水平能成功成為别人的夫子嗎?
想到這,她不禁歎氣,娘親從□□她讀書,難道就沒想過她之後該如何生活嗎?她真的能憑讀書給自己賺一碗飯?
也許娘親沒考慮過這樣的問題,畢竟她年輕時是将軍獨女,吃喝不愁的,沈府金碧輝煌,又豈是東莊村的小破屋可比的。
沈疏香被自己突然出現的惡毒念頭吓壞了,她怎麼能這樣曲解娘親?
她趕緊搖搖頭,思考下一件事。
另一件煩擾她的事就是妙安姐的胭脂生意,本着幫人幫到底的原則,加之她現在無事可做,她想幫妙安姐把胭脂生意處理好。也許更深層的原因還是她不想讓娘親失望,即便在娘親看不到的地方。
如今劉老闆掌握了碧雲街的胭脂市場,一定會對妙安姐的胭脂圍堆堵截,今日鬧這一場明擺着就是不讓妙安姐自己賣,而且劉老闆勢大,若是再聯合其他胭脂鋪子,不收妙安姐的貨,那可就真的無路可走了。
沈疏香的接連歎氣引來在院中玩耍的念一側目:“沈姐姐,你是被休了嗎?”
“啊?”
念一一本正經又帶着幾分同情地說道:“鄰居李家娘子就是被她的夫君休了,整日唉聲歎氣的,眉毛都扭一起了,和沈姐姐你現在簡直一模一樣。”
沈疏香不禁伸手捏了一把他圓潤的臉蛋:“小鬼頭,當着我的面就開始胡謅了?”
念一鬼哭狼嚎,吓得沈疏香立馬松手,又揉了揉,生怕捏疼了他。
不料念一立馬退出去三步遠,仗着沈疏香夠不着他,換上了一副嘚瑟的小表情:“不過李家娘子現在找了個玉面小郎君,每日笑得和花一樣,可是沈姐姐你這麼兇,估計還得唉聲歎氣好一陣子了。”
“念一,胡說什麼呢,快來吃飯。”妙安端着飯菜出來對念一呵斥了幾句,念一背着她朝沈疏香做了個鬼臉,才乖乖坐下吃飯。
這真的是六歲的小孩子麼?說話這麼氣人,倒使她想到了某個嘴毒的家夥。她狠狠地戳着米飯,幹嘛想起那個讨厭的人!
妙安往她碗中夾了許多菜,見無辜米飯被碾成泥,開口問道:“疏香,怎麼了?飯菜不合胃口嗎?”
沈疏香急忙搖頭,往嘴裡塞了一大口飯,拼命嚼着。
念一卻瞧着她失神的模樣,接話道:“我知道,沈姐姐一定被我說中了,在想她的情郎。”
“咳咳……咳咳……”念一語出驚人,沈疏香不防被飯菜嗆住,白淨的小臉憋得通紅。
妙安立馬給她倒茶,拍着她的後背,訓斥念一:“食不言寝不語,小孩子别亂說話。”
念一聽話地點點頭,但嘴角仍藏不住笑意。
就着清茶好容易将這口飯順了下去,沈疏香不甘地回擊道:“念一也到讀書的年齡了吧,可有去書院讀書?我從前在富貴人家做夫子,今日與念一一見如故,感覺頗有緣分,念一若不嫌棄,我教你讀幾日書可好?”
念一的笑容瞬間凝固,圓潤的小臉也變得慘白。
妙安十分驚喜,摸着念一頭上的兩個小辮,笑道:“我雖然識得幾個字,可這孩子頑劣,我是教不了他。想送他去書院讀書或給他請個夫子,奈何拿不出來這筆錢。”
“疏香,你要是願意的話,就教教他好嗎?”
沈疏香本意是想揶揄念一的,畢竟她從來沒見過愛讀書的孩子,沒想到卻換來了妙安這一番真摯的請求。
曾經娘親也是這樣請求竹然夫子的吧,雖然相隔了十八個年歲,但愛子之心相通。
沈疏香點點頭,回之以微笑。
“按理說我們這樣的人家,不該肖想讀書這件事,可是念一他與我,終究是不同的……”
眼見着沈疏香與妙安達成交易,念一不滿地扒飯,将碗用力往桌子上一放,嘟囔道:“我才不想讀書,我将來是要成為大将軍的人!”
說着跑到院子角落撿起一根細長的樹枝,有模有樣地比劃了起來。雖然是小孩子,但招式氣質,還真有那麼幾分味道。
沈疏香贊賞地鼓掌,回頭見妙安望着念一的方向,眼中沾染了些悲傷,不像在看念一,倒像透過念一看另一個人。
“小孩子練練武術,強身健體也是好的。”
妙安收回了眼神:“念一在朔州出生,大概身體裡就流淌着戰鬥的血液。隻是家父在戰争中陣亡,臨去前一直囑咐我要照顧好念一。”
“我想着京城是最安全的地方,才離開朔州,定居京城。我隻希望念一能平安長大,成家立業,卻沒想到有些東西是阻止不了的。”
沈疏香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好像她與娘親,沈以甯與沈歸遠,沈以甯與她,念一與妙安,雙方所求所予的一直都是相反的東西。
她從前讨厭娘親的霸道,不想冒着風雪讀書,恨娘親不理解她。後來她成了沈以甯的夫子,自己好像變成了那個霸道的角色,強硬地切斷沈以甯與謝知淩的聯系,還要責怪沈以甯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如果疏香你能教他讀讀書,我真的感激不盡。”
沈疏香面上一熱,拿出身上的所有銀子遞給妙安:“妙安姐,我一定會用心教好念一的,這些就當我住幾日的房費。”
妙安将銀子推回去,她能看出沈疏香的難處,衣着不俗但手腕受了那麼重的傷,她知道大戶人家不是好相處的。
“請你當夫子,應該我給你錢,怎麼輪到你給我了,快拿回去!”
沈疏香卻直接起身,避開了銀子,笑道:“還不知道要叨擾妙安姐幾日呢,可别到時候妙安姐又開始嫌棄我了。”
見妙安将銀子收下,沈疏香才又笑吟吟地坐回去,給妙安講述自己對胭脂生意的一些思考。
“妙安姐,你的胭脂品質是沒有問題的,之前也得到了京城的認可,現在苦惱的就是胭脂銷路全被那可恨的劉老闆堵死了。剛才我想了兩個辦法打開銷路。”
“其一就是我們與碧雲街那些非常小的胭脂鋪子合作,将胭脂低價售賣給平民百姓。因為利潤小,所以劉老闆一定是看不上的,他會忽視這些邊邊角角的市場。隻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