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時,妙安才風塵仆仆歸來,沈疏香已經做好了簡單的飯食,念一不知跑哪玩去了還沒回來。
妙安喪氣地搖搖頭,拿起桌上的茶水一口氣灌了下去,無奈歎道:“不成。”
“為何?”沈疏香對這個計劃是信心十足的,她不信劉老闆能隻手遮天,偌大一條碧雲街,總有他管不到的地方。
“之前杏山俏被劉老闆推得風靡京城,那些商鋪老闆一看我拿的胭脂就認出來是杏山俏,紛紛拒絕。他們說劉老闆放話出去,如果誰敢背着他賣我的胭脂,他就要那人傾家蕩産。劉老闆的靠山碧雲街的商販是清楚的,沒人敢惹他。”
竟然霸道至此,沈疏香不忿道:“那我們給胭脂改頭換面,換個新名字新樣子。”
妙安頹然地坐在椅子上,“今日鬧那一場,我已在碧雲街出了名,他們都認得我的,不敢收我的東西。”
“明日我替你去,以後出面的事都由我來幹,我不信那劉老闆還能盯上我。”
“謝謝你啊,疏香。”妙安說着道謝的話,眼中卻沒有任何喜色,她沉默了許久,似是終于下定決心,說道:“疏香,我不想再在劉老闆的眼皮子底下做生意了,今日吃的那些閉門羹讓我深刻體會到了依賴别人的感覺,他握着你的命脈,即便賺到了錢,也不過是些小利,還得每日戰戰兢兢的。”
妙安坐直身子,明亮的雙眸現出不容置疑的堅定:“我想越過劉老闆,真正做自己的生意。”
妙安的這番決定是沈疏香沒想到的,在中午的時候,沈疏香就在心裡藏着一句話,不敢說出口,那句話是:你缺的隻是和劉老闆一樣的靠山。
她深知無權者在京城的步履維艱,你要打敗那些貴人的采買渠道,而那些采買渠道背後不知連着多少人的小金庫,談何容易?
她中午提出這樣的主意隻是一個大概的設想,等她認真揣摩過後才發現這樣的方法并不比直接打敗劉老闆容易。
可她還是壓下心底的酸澀,緊緊握住了妙安的手,想要将自己掌心的溫暖傳遞給她:“好啊,妙安姐,我支持你。”
無論這條路有多艱難,自己的未來都不能假手于人。
妙安笑着點頭,不經意瞥見書桌上擺放的字稿,随意拿起一張,一時被上面的字迷了眼,盯了許久才驚喜問道:“疏香,這是你寫的字嗎?”
“是我寫的。”她一人無聊時為打發時間寫了許多字,各種字體都有,但無一例外都漂亮至極。
“你能不能多寫一點,我想用你的字當胭脂的包裝。”
“我的字?”她所見過的胭脂包裝都是些花鳥魚蟲的圖畫,用字稿當包裝的想法她還是第一次聽。
“你知道的,京城的公子小姐都是風雅之人,名家的畫稿當做包裝一直都被他們熱捧。我看疏香你的字,一點都不遜于那些書法大師。”
“真的嗎?”沈疏香的字被人誇過,也被人貶過,說她的字和她的詩一樣,都是冷冰冰的,空洞的,沒有一絲感情,美則美矣,但距離書法大師還有很遠的距離。
就像,一朵沒有香味的花。
這些評價曾使她喪氣了許久。
就像是你引以為傲的唯一拿的出手的天賦,被人輕輕一笑,吐出一句:“不過是些小孩子玩意兒。”
但如今胭脂香味纏纏繞繞覆在她的字稿上。
溢美之辭也好,貶損之語也罷,聽聽就好了,何必入心?
“很特别的想法,我們要引起貴人的注意……”沈疏香拿起筆在空白的紙上寫下了幾句話:妝罷立春風,一笑千金少。
“附庸風雅就要做到底。”胭脂小巧,外包裝容納不了太長的詩句,隻能選取一句短小的詩。
相比于制作與衆不同的胭脂,更難的是怎麼讓貴人看到它們。
貴人要麼是有自己專門的采買渠道,要麼也隻會去一些同嬌顔閣一樣地位的大店面,至于直接上門,估計連貴人的影子還沒看到就被打出來了。
現下亟需尋找到一個能接觸京城貴人的方法。
沈疏香突然想到了什麼,拿着筆的手在空中亂揮,月白的衣裙被濺上墨汁也毫不在意。
“京城不僅流行風雅詩文,還流行做善事。”
妙安疑惑地接過她手中的筆,防止她将墨汁甩得更多。
“京城但凡有實力的人家都會開善堂,那是平民百姓唯一能直接接觸到達官貴人的地方。我們可以将胭脂送一些給善堂,這樣那些世家小姐便有可能會看到我們的胭脂。”
“京中善堂頗多,我們不能都送,我們要挑選那些小姐來得勤快的,善堂中女人小孩更多的。”
妙安噙着笑搖頭:“虧你想得出來,給窮人送胭脂,連飯都吃不飽,要什麼胭脂?”
“他們确實不會買胭脂,但隻要送了,就一定會要。”
沈疏香拿起桌子上的一盒杏山俏,粉質細膩,香氣馥郁,其在昏暗燭光之下依然閃耀着動人的光澤。
她的指甲在胭脂盒上留下月牙似的印痕,眼中透出珍物被深藏的不甘:“若不是劉老闆做得太過,我也不會想出這樣可笑的辦法。”
她清楚做事最怕的就是瞻前顧後,她應該放下這些擔憂,先做了再說。
這條路不是坦途,她不能畏首畏尾。
“不如明日我們依舊兵分兩路,我去善堂,你去碧雲街。”
妙安笑着點頭:“好,事已至此,總要先試了再說。”随後去衣箱裡拿了一件幹淨的衣裙:“疏香,不介意的話就先換上我的衣服吧。”
沈疏香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衣服,臉頰倏忽紅了,裙擺沾了胭脂,袖口沾了胭脂,胸口沾了墨點,清雅白衣倒變得五顔六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