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香見狀捏着畫紙的一角晃悠:“不過太子殿下畫作真是一般,連我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說着湊近沈以甯耳邊,“不過你看這畫紙這麼皺,一定是殿下拿在手裡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好容易才下決心……”
“給我!”沈以甯擡手搶過畫紙,提起裙擺便往外跑。
沈疏香扒着窗框喊:“沈以甯,你跑什麼,以後不學寫字了還不行嗎,别逃學呀,小心我寫信告訴謝知淩你不好好讀書!”
那人兒早跑沒影了。
她轉身撿起被風吹落的另一張信紙,從頭讀了起來,還是照例的問候沈府衆人,隻不過與從前不同的是,裴時與這次竟寫了許多西南風光。
“煙霞勝景,雲海蒼茫,惟缺卿側。”
“姓裴的這信倒寫得柔情,隻是不知這‘惟缺卿側’是寫給誰看的?”
沈疏香笑着搖頭,剛要将信件合上,目光卻突然釘在了落款處,喃喃道:“咦……這時間怎麼會是七月初九呢……”
……
沈以甯将那畫紙緊緊揣在懷裡,本就皺巴巴的紙張更是被揉成了一團。
那日她就立在門後,她有許多話要對謝知淩說,結果推門進來的隻有沈疏香一人。後來她再去太子府時,得到的是太子殿下已離京的消息,謝知淩竟連句話也沒給她留。
她擦去眼角的淚,坦然接受自己選擇的結果。
她日日都要追問爹爹西南的戰況,這無限的擔憂與焦慮在她身體裡滋生出無數根尖刺,明明該靜心練字,可她卻總會覺得不耐煩,像有無數隻小蟲子噬咬着她的心。
連面對沈疏香,她都避無可避地變得疾言厲色起來,她不懂人為何越愧疚越狠厲,許是她意識到謝知淩在救沈疏香這件事上所做的比她以為的要多得多,她害怕自己是不是真的懷疑了一個人的真心。
漸漸地,她竟又生出一股怨惱,她忍不住要怪謝知淩,若是不原諒她,為何不退婚?還要讓京城人以為她是未來的太子妃。若是原諒她,又為何一封信也不給她寫,隻讓裴時與轉達一句冷冰冰的“太子殿下問以甯安”,她看到這句話幾乎想将那信紙撕碎。
她當然安,她在京城,重兵守衛的王朝心髒,她怎會不安?
她想知曉他是否安,在每日的西南捷報之外,可有生病,可有受傷,以及何時歸來。
陽光透過薄薄的畫紙,一輪明月之下,兩個墨繪小人手拉手靠在一起,似有晚風将兩人的衣袂卷起。
沈以甯綻開笑顔,将那畫紙貼在心口。
他還念着她!
西南的風終于吹到京城,沈以甯靠在門邊,心想,也許那西南的月亮真的比京城更圓。
好像有句詩是怎麼說的來着,謝知淩曾經教過她的……
哒哒的馬蹄聲從街角傳來,沈以甯立馬沖下石階,對着回來的沈歸遠喊道:“爹爹,快說說今日西南的戰況。”
沈歸遠的衣服下擺還沾着泥點,布滿血絲的眼睛低垂着,他伸手攬過沈以甯,聲音沙啞:“西南……”
“不好了!出事了!西南出事了!”
沈歸遠還未說完,就被跌跌撞撞從遠處跑來的沈疏香尖聲打斷,沈疏香舉起裴時與的那封信,喘着粗氣,:“西南一定出事了…… ”
“你們看這封信,”沈疏香捏着信的指關節已經發白,“這落款是七月初九,可上一封信的落款是七月初五。”
“姓裴的一向是十天一封信,為何這次寫信才隔了四天,而且這封信到我手裡……一天也沒有早……”
“爹爹,這是怎麼回事……”沈以甯惶然擡頭,剛才的喜悅已經盡數消失。
“西南出事了……”沈歸遠将沈以甯摟得更緊了些,“西南運糧的路被切斷了,江昱奏報,叛軍有一支隊伍正好擋在運糧路上,以押糧隊伍的兵力,根本闖不過去。”
“算算日子,時與和殿下,怕是快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糧草已盡,重兵圍困……诶,今日陛下召集衆人就是商議此事該如何解決。”
“什麼……”恍若有一道驚雷劈在沈以甯耳邊,她已無法思考,腦海中一直盤旋着“山窮水盡”四個字。
“不是一直是捷報麼?怎會如此突然……”
她看着那張被她揉成一團的畫紙,兩個相依相偎的小人兒,原來竟是訣别信……